小宝在地底贪睡,起的晚了,到了夏末才爬出来,他有些心慌的嗖嗖爬上枝头,贼溜溜的转动着眼睛,看看是否有雌蝉“名花无主”,愿意和他共赴巫山生宝宝。
一刻钟之后,小宝彻底绝望了,飞了方圆近一里的树林,竟然没有一个落单的雌蝉对他有兴趣,老婆没有寻到半个,还碰了一鼻子灰,一只雌蝉瞥了他一眼,冷冷道:“小样儿,刚从地里出来的罢?我娘说了,宁可单身也不嫁懒汉。”当然,雌蝉是不会鸣叫说话的,所以也称“哑蝉”,她单是凭借冰冷的眼神和见了他转身就飞走的动作就准确传达了这一信息,
小宝很郁卒的在一颗大榕树上停下,暗想既然没有机会留下血脉,就痛痛快快的唱完这个夏天,他轻震翅膀,准备开唱,不料第一个音节都没发出去,就遭遇一群南腔北调的雄蝉的低声叱责。
“你边度架?来做咩?”
“侬过会再唱好伐?拧唔清。”
“龟儿子,都格老子闭嘴。”
“你丫才闭嘴。”
……
小宝出身乡野,第一次见识到这群来自四面八方的同族,他们或客气或霸气或淘气或火气或煞气或和气的用各自的方言阐述这样一句话:呆着,别叫。只是每句话的声音叠加起来的动静还是很大。
“莫吵,大家要悄悄的思密达,吵醒了树下的除妖师大人就糟了思密达。”一只个头瘦小的蝉站出来当和事老,口音甚是奇怪,身上还散发一股酸嗖的味道,最后一句话明显很有威慑力,霎时群蝉都像是进入深秋般趴住不动,更别提鸣叫了。
小宝初来乍到,还不懂最后一句话是什么意思,不过他也闭嘴了——纯粹是被满嘴思密达雄蝉身上散发的怪味熏的。
“我叫朴正男,来自东北小国高丽思密达,仰慕贵国文明多年,就央求高丽人参商队带着我来这里。”朴正男眯着丹凤眼低声解释道:“我是装在腌了几百年泡菜的陶坛里运了千里而来,所以到现在我身上还有很浓的泡菜味思密达,熏到了大家真是不好意思。”
“噢,原来是来自高丽国的朴兄,我叫做小宝,祖孙三代都是紫菱城本地蝉。”小宝渐渐适应了泡菜味,飞到朴正男身边问道:“诶,为什么大家都不敢叫?”
“唉,真是小孩没娘,说来话长思密达。”朴正男卖弄了一句刚刚学会的本地俗话,“前些天紫菱城地库的官银一夜之间被搬空,官府怀疑有妖族参与,就请恕空堂除妖师来查案,今天下午除妖师们把犯妖围在了西郊,听说他们拒铺,还劫了两个樵夫做人质,都相持半个时辰了。”
“可是,树下的除妖师怎么还偷懒睡觉?”小宝不解的看着树荫下酣睡的女子。
墨绿色的薄娟勾勒出修长柔韧的身形,以剑为枕仰面躺在草地上,面上盖着一张大荷叶,人为制造出一片黑暗,呼吸绵长和缓,看来正在和美梦抵死缠绵。
“她是这群除妖师中专门负责善后工作的除妖师息昔大人,在包围圈方圆二里的设警示结界,以防路人误闯进去添乱。一旦有人靠近,就会立刻跳出一张写着‘办案禁区,请勿靠近’的黄色警示牌,而且会被这个牌子推回去。”
“真的?我去试试。”小宝贪吃贪睡,活了十几年都不如这只好学的移民高丽蝉懂得多。
朴正男连忙拦住,“警示牌只对人族和化为人形的妖族有效,我们这种没有灵力的虫族还是可以飞进去的,待会除妖师动起手来,飞沙落石,引雷燃火,一片叶子都能当剑使,所以现在禁区里凡是有腿有翅膀能动能爬的都跑光了,你过去凑热闹等于送死啊。”
“可我们现在明明在禁区外面,为什么连鸣叫都不可以?”小宝耷拉着脑袋,真是倒霉啊,秋天就快来,他没找到媳妇不说,连鸣叫的权利都暂停了。
“因为息昔大人嫌我们太吵,打扰她午休,就放下了狠话——谁要是不知好歹吵醒了她,她就拿竹签把我们穿成糖葫芦,撒上盐巴孜然放到油锅里炸熟当下酒菜。”朴正男哆嗦了一下,“你仔细听听,这方圆一里地,别说是我们蝉族了,连比乌鸦还要聒噪的青蛙都不敢叫呢。”
“没有蝉叫,也没有蛙鸣,这还叫做夏天么。”小宝不满的嘀咕着,突又觉得奇怪,“方圆一里?一句话能传那么远,难道她会狮吼功?”
“息昔大人还是未出阁的淑女呢,没到河东狮吼的年龄。但她的木系法术好厉害,懂得草木语言,她只是吩咐我们栖身的榕树,榕树大哥就自然把话传下去了……。”
朴正男话音未落,嗖的一声,一个白色人影从树丛里窜出来,他身形瘦小,神色慌张,见到不远处在榕树下午睡的除妖师,便蹑手蹑脚贴在大树背后缓步而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