沈云殊心里微微一紧,睁开眼睛望着许碧——莫非她是不满了?
按理说,这件事他该先跟许碧说一句的,只是许瑶中选的消息才从宫里传出来,赐封的旨意还没到许家呢,许良圃在翰林院的口风就变了,凡提及江浙之事就引经据典地说东瀛乃是蕞尔小国。
既然是不值一提的小国,倭寇之患自然不算什么,许良圃这态度已然明显是倾向于袁家了。沈云殊不想叫许碧烦心,所以这事儿就一直不曾提起,只在离京之前才阴了许家一把。只是这会儿看许碧的意思,难道是不满他把娘家拉下水吗?
没想到许碧呆了片刻,却噗地一声笑了出来:“你要把许家气死了吧?”
从许瑶攀着袁胜兰中选,她就知道许家这是要依附太后一党了,巴不得跟她这个出嫁女撇清关系呢。可现在沈云殊上这么个奏表给她请诰封,又是在沈家被弹劾的时候,人人都会觉得他敢上这个诰封,就是想借许瑶的东风了。
如此一来,这诰封要是批不下来呢,许瑶不免有些没面子。宫里嫉妒她的人定然不在少数,她们绝不会管许家究竟想不想跟沈家扯上关系,只会拿这事儿来讽刺许瑶。
可要是诰封批下来了呢,那就表示皇帝还是觉得许沈两家是好姻亲,那许家又怎么能撇得清这干系呢?
“你可太坏了!”许碧想明白这里头的事儿,乐不可支,“许瑶这会儿不知气成什么样子了……”
沈云殊这才松了口气,拉了她的一只手道:“你不生气?”
“生气?”许碧怔了怔才猛然醒悟过来,她好像不该这么高兴!
“生气……是有那么一点儿……” 许碧大汗——现在再装生气,会不会已经来不及了?
“只有一点儿?”沈云殊心里又踏实了一些,看许碧这样子,也不像真的生气了。
“比一点儿再多一点儿吧……”许碧有些无奈。按时下的观念,虽说女子嫁了就是夫家的人,但娘家却是她们的靠山,夫家这样算计娘家,她怎么也该有些为难的。但她刚才真是高兴得太快了,幸灾乐祸得太明显,换了谁也要疑心的吧?
说到底,还是她从来没有把许家当成自己的家的缘故吧。
两世为人,家对她来说都是不是一个十分令人愉快的话题。她惯于一个人生活,即使到了这里也没有改变,更没有把许家当成“娘家”的概念。对她而言,那里不过是一群陌生人罢了。
“其实就是——”许碧艰难地寻找着措辞,“以后大少爷做事,能不能先跟我说一声,也让我心里有个准备……至于我娘家那边,如今他们固然会恨咱们,可日后或许就明白了……”
沈云殊舒了口气。她明白就好。许家想攀附太后,这是犯了皇帝的忌,这会儿他多利用许家一些,日后皇帝想起来,也会对许家宽几分。
许碧也偷偷地松了口气。他没怀疑就好。不过以后她要仔细点了,再出这样的破绽,未必沈云殊就不会怀疑。
不过这口气一松,她倒想起一件重要的事了:“可是这么一来,夫人只怕要难为路姨娘……”逮不着她,许夫人说不准就要拿路姨娘撒气。
沈云殊干咳了一声:“其实……赐封圣旨下来之后,叫人去送贺礼的时候,我叫人往你姨娘那里传了句话,让她若是在家里呆不下去,就去宁寿庵住一阵子,那边自有人关照她。”
“宁寿庵……”许碧搜肠刮肚地在记忆中寻找了半天,才想起来那是京城里一个不大不小的庵堂,还蛮有点名气的。
不过这名气跟大相国寺那样的地方不同,宁寿庵的名气来自于“苦修”。
如今往庵里庙里去住的人并不少,但好些打着清修啊祈福啊的名号进去的,都是去过清闲日子的。只要香油钱给得够了,别看是在寺庙里,照样什么都有。据说就是想吃荤,庙里都睁一眼闭一眼。
不过宁寿庵就不同了。那边只收清修的女眷,而且进去之后是真的清苦,据说还要自己种菜呢。但那家的菩萨据说也灵,尤其是送子观音,听说好些去清修过的无子女眷,都求得了子女。
老实说,要不是那庵里都是尼姑,许碧都要怀疑有那种猫腻了。不过想想,这年头的女子就是运动太少,说不准在宁寿庵里就是增加了运动量,增强了体质,才提高受孕率的呢。
总之那不是个享福的地方,路姨娘如果说要去,许夫人一定会放行的。尤其说到求子——想想看,许瑶入了宫,什么最重要呢?
“大少爷真是……算无遗策。”想得够周到的。相比之下,她到这会儿才想到路姨娘,真是惭愧。
沈云殊拉着她的手一直没放:“这回真不生气了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