因宅子宽敞,各家的马车都能直驶到二门附近才停下,女宾便进后宅,男宾则往前院去。因是许碧过生辰,自然是男宾少女宾多,因而送母亲和妹妹过来的梅若辰,就尤其引人注目了。
许珠头一次来沈府,甚是惊叹这宅子广大,自进了大门就忍不住掀了车帘一角往外看。马车将到二门时,她一眼就看见了梅家马车边上站着的梅若辰。
其实沈府女眷过生辰,只消梅太太带着女儿过来就行,只有了上一回城门惊马的事儿,梅若辰说不放心母亲妹妹单独出门,硬是要陪着过来。梅大儒带着两个儿子出门一游历就是好几年,梅太太在岭南,身边只伴着幼子幼女,自是格外亲近些。儿子要孝顺,梅太太自然笑纳。更何况梅若辰是年轻解元,带着出门也极有面子的。
梅若辰在马车外扶梅太太和梅若婳下车,听见后头又有马车声音,便随意抬头瞥了一眼,正好看见许珠撩了窗帘,呆呆对他望着。他在岭南之时就因人物风流颇被注目,来了京城又有了解元名头,越发招人了。故而也并不觉得许珠的呆视有什么特别之处,反冲她笑了笑。
许珠被他这一笑,才蓦然发觉自己不知不觉竟把窗帘几乎全掀了起来,连忙放下,心中却是有如小鹿乱撞,呯呯个没完。自觉有些失态,便嗔着身边的丫鬟:“怎也不提醒我!”
一边说,一边却是急急下了马车。
许碧是亲自出来相迎梅太太的,许珠下了马车,虽心头乱跳,却还记得先向许碧行礼顺带贺寿:“二姐姐年年有今日,岁岁有今朝。”
虽然不是什么有新意的词儿,许碧也笑纳了,携了她的手笑向梅太太道:“这是我娘家的三妹妹。”
梅太太便含笑道:“瞧着便是个机灵姑娘。”摘了腕上手串儿给许珠戴上,笑道,“不是什么好东西,岭南那边儿出的沉香木雕的,香气尚可,拿去玩儿罢。”
要说梅太太出门交际,愁的就是见面礼这种东西。如今来了京城,来往的等闲都是官宦人家,若如在岭南时见面给个小银锞子什么的,哪里拿得出手?可若是金珠宝玉,梅家也实在出不起。
梅大儒是不管这种事的。梅太太若问他,他只会说量力而行,梅家是什么样子,就按什么样子给见面礼就行。可如今两个儿子都做了官,梅太太实在不想给儿子丢脸。且她的儿女们都还没成亲呢,若是落下个穷酸抠门儿名声,影响到儿女们嫁娶,如何是好?
故而,梅太太只能在见面礼的新奇上下功夫了。
说起来岭南那边,也不是没有好东西。就譬如这沉香木,海南那边儿产得多,在当地并不十分稀罕的,若制成了香,再运到京城这边,价值就要翻出十倍百倍去。
于是,梅太太就弄了些沉香木雕的簪子串子香球之类,充做见面礼。这不是制成的沉香,价钱自然不贵,但香气也清雅;再有岭南那边风格的雕工,拿来给小姑娘们做见面礼,也颇招人喜欢。
方才梅太太赞许珠机灵,那真是昧着良心说话。许珠怎么看,也不像个机灵人。然而偏在接梅太太的见面礼上就机灵了,拿着那手串儿笑道:“这个香气真好,看这颜色又细润又沉实,比十八子还好呢。”
十八子是上百种菩提子中挑十八枚串起来的饰物,依各自用的菩提子品种而价格不定,是近两年京城里颇为流行的饰物,不要说中老年妇女,有些未出阁的女孩儿家也爱戴这么一串,彼此见面的时候,还要比一比谁用的菩提子贵重,谁搭配的颜色好看。
梅太太自是知道的。有些讲究的人家,用的那稀少的金丝菩提子,其价值也不在普通珠玉之下,她这种未经炮制的沉香木串子委实比不得,不过是图个新奇罢了。许珠这么说,她听了当然高兴,笑道:“不过是我们那边儿出的土物,许姑娘不嫌弃就好。”
许珠忙道:“物离乡贵,您在岭南住惯了,不觉得有什么,京城这里却没有这个,我瞧着就觉得新鲜得很呢。”
不得不说,这几句话,连许碧都得暗暗称奇,心想许珠真是长大了,居然也会说这些场面话了。别以为她不知道,许二姑娘还是有些记忆的,许珠打小儿就喜欢金子宝石,越鲜亮越好,就是珍珠白玉,她还嫌不鲜艳呢,最喜欢就是红宝石。这沉香木的串儿若换了别家姑娘或会喜欢,可给许珠——她是断不会觉得这木珠子黄褐铁黑的颜色有什么好看的。
既不喜欢,许珠还能说出这么一番话来,可见是长进了。
许珠有长进,不管怎么说都是件好事,就算许碧对她没什么姐妹之情,至少出来不给人丢脸,也是大好事呢。许碧也就高兴,笑道:“这话说的是。且这雕花风格着实跟京城的不同,跟江浙那边也不一样。早听说广雕别有风格,听说有种榄雕,尤其有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