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说着又愤怒起来:“阮姐儿如今有孕,宫里不知多少人紧紧盯着,想找她的麻烦。这下好了,她的亲舅母,送了别人现成的一个把柄!”
林太太哭道:“我真没想到会被御史弹劾啊……”
林老爷咬牙道:“你没想到,你没想到……我也没想到你竟敢如此大胆!给我拿纸笔来!”
林太太想过若是丈夫因她自作主张而发怒,她就去庵堂里住个半年,可却没想到会闹得如此之大,丈夫要写休书了。她颓然坐倒在地上,掩面哭道:“我真的不知啊……我,老爷你也上奏折,跟皇上说呀,这都是讹传……”
林老爷面上神色似哭似笑:“上奏折——我哪里有这资格……”真以为谁写的东西都能递到皇帝眼前去?就他这样的芝麻小官儿,也就每次大朝会才能敬陪末座,平日里连上朝的资格都没有,更别说把奏折送到皇帝眼前了。而且这件事既然被挑起来,哪里是他们否认就能平息的?
林抒也吓慌了,忙道:“父亲,这事儿,这事儿是能查清的吧?”
“如何查清?”林老爷怒瞪女儿,“东西确是宫里赏下来的,还如何说得清楚?”
林抒扑通就跪下了:“父亲,母亲纵然有错,也是因为一片爱子之心。父亲,母亲这些年辛辛苦苦为家里操持,父亲就忍心为了这件事,休弃母亲吗?若是母亲被休弃,又能去哪里呢?父亲也知道的,舅母素来跟母亲不睦,若是母亲被休弃回去,舅母必定不能容的……”
林捷此时才反应过来,本能地也跟着跪下了:“千错万错都是儿子的错,父亲若要责罚,罚儿子就是。”
林太太左手搂着女儿,右手拉着儿子,放声大哭。林老爷被他们哭得太阳穴嘣嘣乱跳,张张嘴刚想说话,只觉眼前一黑,就一头栽了下去……
正如林老爷所想,此事既被挑起来,就不是谁能轻易否认的了。
宁寿宫内,苏阮跪在正殿坚硬的青砖地上,只觉得冷汗慢慢地顺着鬓边流下来,流进眼睛里,螫得眼睛生疼。
袁太后高踞座上,冷冷地道:“皇后,你是六宫之主,本该替皇帝管好这后宫才是。如今,苏氏只因有了身孕就肆意妄为,居然把手伸到宫外朝臣家中,这后宫,你究竟是怎么管的!”
梅皇后站起来垂手听训,连带着满殿妃嫔都赶紧起身肃立。直等太后说完了,梅皇后才温声道:“母后训斥得是,的确是这些日子我懈怠了。既然出了这样的事,自然是要一查到底,而后按律处置的。”
袁太后往后一靠:“如今御史的奏折都递到皇帝那儿了,朝堂上都知道了,你既说要处置,那就处置给我瞧瞧。”
梅皇后应了一声,转过身来看着苏阮:“苏氏,你怎么说?”
苏阮挪动了一下已经有些僵麻的双膝,忍着传来的刺痛道:“回娘娘的话,妾是曾赏过一对比目佩给林家,是当年妾刚入宫时,娘娘赏赐下来的东西。妾思入宫之后怕再难见家人,就往娘家与舅家各送了些东西,也是同沐天恩之意。此物乃是两年前中秋节所赏,彼时妾的妹妹才十三岁,两家尚无议亲之事。之后两年,妾再未往宫外送过一丝一缕,一纸一信,所谓赐婚之事,妾实在不知。何况妾虽无知,也知道赐婚之事若非圣旨,必是懿旨,妾身份低微,如何能有此物呢?”圣旨懿旨都要用专门的纸来书写,这种纸没有资格的人根本接触不到。
她一边说,一边只觉得腹内一阵阵地疼痛起来,额上的冷汗渗得更多。
清商跪在她身后,一口牙都快咬碎了。林太太当初送进来的那封信里就诓骗苏阮,说什么亲事已定好,只求苏阮赏几件宫里的东西,入在聘礼里也体面。
因有许碧早先托人带进来的口信,苏阮看完信就把它烧了,连句回话也没有。但她虽不提,清商伺候她这些年,如何看不出来苏阮对林太太的谎言欺骗其实有些伤心?可万没想到,林太太诓骗不着,竟敢打着苏阮的旗号就径直行事了。如今被弹劾上来,倒连累了苏阮。
梅皇后轻轻点了点头:“你说得倒也不错。宫门上已经查过,那比目佩确是你刚进宫那年赏下去的,想来不该是为了今年苏林两家议亲之事。”
袁太后嗤笑道:“可年前,林家却送了封信进来,提过这桩亲事。”
苏阮低头道:“是提过,可妾并未回应什么。”
“谁能证明你没回应?”袁太后淡淡地道,“你确是不可能写什么赐婚诏书,也未曾往外送出什么书信,可谁知道此事是不是你在背后主使,令林家拿着你赏的旧物去苏家骗婚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