梅太太倒不防林长青竟说出这么一番话来,不过这却也不妨碍她顺着便起身送客。宁远伯夫人倒想厚着脸皮再纠缠一下,却被儿子扶了出去。
待上了马车,宁远伯夫人便埋怨起来:“你这是怎么了?你看梅家太太那模样,分明就是想悔婚哪!”
林长青轻叹了一声道:“方才梅伯父叫我了去,问了问我的功课,说我在这上头还有些个天分,愿意为我寻一宿儒为师,指点我科举。”
宁远伯夫人刚高兴了一下,听见科举二字,脸又垮了。勋贵人家是不入科考的,梅大儒说这话,就意味着宁远伯府的爵位是到头了。
林长青看母亲这样子就知道她在想什么,叹道:“母亲,那是绝不可能的事了,不必再痴心妄想。倒是我这些年书还算没白读,将来若是能考出来,也能给家门生些光辉。”
宁远伯夫人嘟囔道:“有这门姻亲——”
话犹未了就被林长青打断了:“我看梅伯父的意思,就是以此让咱们家退亲呢。”
“什么?”宁远伯夫人想跳,但想了一想,到底还是坐稳了。结亲不是结仇,若硬娶了梅若婳来家,惹得梅家不快,未必就能得了什么好处,倒不如现今,儿子若是能得梅大儒青眼,那也是一桩大大的好处呢。
梅家这里,梅太太终于送走了瘟神,刚叹了口气,就见梅大儒沉着脸进来,顿时心虚起来:“老爷与那林公子说了什么?”
“他倒是个不错的读书材料。”梅大儒淡淡地道,脸上看不出喜怒来,“若依我说,这门亲事倒也做得。”
“不成不成!”梅太太顿时跳了起来,“他家如今——”
“他家也不曾谋反。”梅大儒打断她,道,“我便是来问问你和婳儿的,这门亲事究竟做不做?”
“不能做!”门口传来梅若婳的声音,却是扶着小丫鬟的手走了出来,“若是给家里招了祸,女儿如何过得去?”
梅大儒看了她一眼,神色中颇有些厌倦之意:“有我在,祸不及家中,我自会去与皇上说明。若是你还愿履行婚约,我这便——”
“女儿不愿!”梅若婳知道父亲言出必行,一急之下,终于不敢再说些冠冕堂皇的话了,“女儿本也不喜欢这位林公子……”
梅大儒冷冷地看着女儿,半晌才道:“既然如此,我与你退了这门亲事,你就回族里养病去罢。”
“老爷——”梅太太正想要替女儿说几句话,梅大儒却陡然提高了声音:“你还要说什么!听听她说的是什么话!本也不喜欢这位林公子,那当初又何必要嫁?不过是如今看人家爵位无望,嫌贫爱富罢了!我梅汝清有这等女儿,简直是平生之耻!如今她有三条路,要么与林府依旧结亲,要么滚回族里去清修,要么就离开梅家,我亲自将她除名!”
梅太太吓得不敢再说话。梅若婳脸色惨白,强撑着道:“父亲,这门亲事是贤妃娘娘说合,女儿怎敢不从?”
梅大儒冷笑道:“你真当我是聋子瞎子不成?这门亲事究竟是贤妃说合,还是你求贤妃寻来的,你自己心里清楚。还有白云观之事,这桩桩件件,只消有一件揭出来,就够你在家庙里住到死!你看到时候,承恩伯府是要保梅贤妃还是会保你!”
这话到最后就说得有点没头没脑,梅太太一脸茫然,梅若婳倒听出点意思来,不由问道:“父亲这话是什么意思?贤妃娘娘,怎么了?”
梅大儒冷哼,正待说话,便听外头隐隐传来悠长的钟声,一声又一声,敲个没完。
“这,这怎么了?”梅太太如今跟惊弓之鸟似的,听见有点动静就心里发慌。
梅大儒数着钟声,缓缓道:“宫里有贵人去了。”
宫里按说都是“贵人”,但能得梅大儒这一句的,那必是真正的贵人了。
梅太太试探着道:“是,是太后?”她虽这么问,自己心里却也知道,若是袁太后死了,梅大儒不会这么说。然而除了袁太后和皇帝,还有谁能得梅大儒说一声“贵人”?她想想,那个名字都在口边了,却不敢说出来。
梅大儒低下眼睛,淡淡道:“只怕不是。你们换素服,准备进宫吧。”
京城里的诰命们算是被折腾惨了。许多人头一天才从宫里劫后余生地出来,今天就又得换了素服进宫吊孝。似礼部尚书夫人那样的,命都要被折腾去半条,只因想着这死的定是袁太后,才能强撑着一口气过来,要看看这险些把自己弄死的人的下场。
谁知到了宫里,众人才知晓,薨逝的竟不是袁太后,而是梅皇后!
“这,这怎么回事?”沈夫人莫名其妙地问许碧。经过昨日那一场,沈家这几个女人之间的关系倒亲近了许多,沈夫人也不自觉地将许碧当成了主心骨似的,忍不住就要问一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