黎宝璐心中冷笑,面上却不显,又往前溜达了几步,直接把人逼退出这个书架才罢休,哼,叫你看不起人!
一回头就对上一双眼睛,黎宝璐吓了一跳,往后蹦了一下,落地却半点声响都无。
顾景云无奈的看了她一眼,低声问道:“很好玩吗?”
黎宝璐道:“你不觉得外面的书生都很奇怪吗?”
顾景云瞥了她一眼,道:“你在他们眼里也很奇怪。”他手里拿了一卷东西,牵了她的手往外走,“好了,这里没有我要找的经义,倒是找了一卷好东西,走吧。”
顾景云说的好东西就是一卷过时的朝廷邸报。
邸报一般记载的是朝廷新出的政策,或是各地发生的灾情等事,也有受皇帝表彰的文章,或是内阁及各位大儒对朝政新发表的意见,当然是经过官方认可的意见。
邸报一旬一报,只有各级官员,官学和已离退官员才能得到一份邸报,其中离退官员默认为五品以上,所以邸报在民间并不通行,想要找到实在是艰难。
也没人敢私自刊印邸报发行,顾景云刚才翻到一篇经义,因为论点论据之奇葩,直接把人给气着了,把书往书架里一塞,转身的时候就踢到了书架底下的东西。
书店为了防潮,贴着地板的书架都不会放售卖的新书,而是放从外面回收经过捡点确认价值不高的书。
收回来时是按废品的价格,卖出去也不多贵。
顾景云将检出来的一卷邸报交给掌柜。
掌柜的翻了翻,道:“这是去年和前年的邸报,一份十文钱,这一共是二十三份,一共二百三十文。”
黎宝璐忙掏出钱来结账,顾景云就不经意的问道:“邸报还能卖?我以为都要收藏起来的呢。”
掌柜的瞥了他一眼道:“总有没落之家。”
他接过钱,这才发现黎宝璐是个女娃,忍不住蹙眉道:“怎么带个女人进书店?”
他扫了书店一眼,见不少人都眼带不满的看向这边,就压低了声音道:“公子下次来还是把婢女留在家里吧,把女人带来这里,简直是玷污圣人的地盘。”
不说黎宝璐目瞪口呆,身体僵直,就是顾景云也惊诧的张大嘴巴,半响才迷茫的问道:“女子不能进书店?这是什么说法?”
掌柜的见顾景云是真的茫然懵懂,心情略好,不屑的扫了一眼黎宝璐道:“女子就该在家相夫教子,这样抛头露面的在外头走成何体统?”
黎宝璐忍了忍,没忍住,歪着头状似天真的看他,“原来是看不起女人,那你娘不是女人?”
她上下扫视掌柜,露出笑容道:“原来你是从男人肚子里爬出来的?”
掌柜的气红了眼,指着黎宝璐怒道:“唯女子与小人难养也,圣人诚不欺我。”
顾景云迅速的将邸报卷起来收怀里,果然,耳边听到黎宝璐轻蔑的道:“快别侮辱圣人了,《论语》五岁成学,五岁小儿都知这句话的含义,你直接将‘女子’直译为女人也算一种别样的本领。”
“孔圣人的名声都是你们给败坏的,他何曾看不起过女人?他三岁丧父,由母亲教养长大,若是再看不起女子,他也当不起圣人这个称号,周武王时有女大臣,孔圣人尚且赞她‘才难,不期然乎?唐虞之际,于斯为盛,有妇人焉,九人而已。’”黎宝璐满脸讥讽的看着掌柜道:“你们自诩儒家后生,却与祖师爷的思想本意背道而驰,我看你们不是儒家书生,而是儒家的仇人吧?”
要论吵架,黎宝璐或许比不上以打嘴仗著称的书生,但她从根本上质疑你,自己学识不精就别怪她。
黎宝璐满脸嘲讽的问:“掌柜的,小女子一直有一件事不太明白,儒家提倡以孝治天下,这孝有对父亲,自然也有对母亲,可若儒家又看不起女人,将女子踩在脚底下,那对自己的母亲该是何种态度才对呢?再问一句,您母亲要是来了书店,您也指着她的鼻子撵她出去吗?”
“好大的脸,”黎宝璐的脸色彻底沉下来,“我要是你娘,早该生下你时就该溺死,从此只留女儿,不养儿子,免得教出来的儿子连自个都看不起!”
掌柜的气得嘴唇发抖,抖着手指头怒道:“你,你,你曲解我的意思,我,我……”
还是一个书生看不过眼,上前拦在三人中间,也不看黎宝璐,直接对顾景云行礼道:“公子且约束一些丫鬟吧,掌柜的纵有不是也受了教训,我等皆知《阳货》中义,只是世人都这么用这句话,这才用溜了口,并不是曲解圣人之言……”
谁都知道《论语?阳货》中‘唯女子与小人难养也’是孔子笑骂子贡等徒弟,说他们‘你们这些小子和小孩子一样不好教养,’并不是辱骂女子之言,但谁也不知道从何时起这话就变了味,便是读书人知道其义,听得多了也就忘了本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