顾云开穿得相当端正,看得出来跟简远完完全全是两种类型的年轻人,他这会儿看起来比在饭桌上镇定多了。这种模样其实简闻挺熟悉的,在自己熟悉的场合游刃有余,可全然陌生的地方就有点不知所措,大概是洛璇刚刚太热情吓到他了。

不过安抚人心向来不是简闻的长处,他不擅也不喜欢如此。

房间里一阵沉默,简闻坐在沙发上好半晌才像是思考到了什么他应当要说得话,这才开口道:“你应该了解我们家了。”

“多少了解一些。”顾云开的心微微一沉,回答道。

简闻轻轻拍了拍自己的手背,声音平稳而温润,他的嗓音很好听,顾云开还记得有几场歌剧的演出时这位音乐家曾经开过嗓,不管是他的琴,还是他的歌声,都的确称得上是天籁之音,就连光听他说话,都是一种享受。

“简默是个很任性的人,如果你想跟简远在一起,必然是要照顾他的,你有这个心理准备吗?”简闻目不转睛的盯着顾云开,认认真真的问出了这个听起来几乎是有些好笑的问题来,这让顾云开多少有点不知所措,就好像小学生期末考试准备认真考一把过个好年的时候,出卷老师却突然提出如何让一只蚂蚁独自杀死大象的难题。

顾云开茫然的看着简闻,良久才含蓄委婉的开口道:“恐怕我能做的很有限。”

简闻淡淡的点评道:“他的确挺讨人嫌的,还喜欢给别人带来麻烦,可即使如此,你们多多少少还是要宠着他一点,这是个很重要的事,像是他这样没脑子的蠢货,家人总是只能包容他。”

这句话自然不是无的放矢,简闻脑回路纵然清奇不同他人,却也不会突兀的对儿子的恋人胡说八道。简默极年轻的时候从军,那时简文儒被长子气得心灰意冷,又渐渐不得皇帝的欢心,因而简闻除此私下给简默邮寄生活费用以外,还要支持起父亲的荣誉,那段时光,他几乎每日都不怎么熟睡,暗地里写曲卖钱,明面上为皇帝演奏,忙得脚不沾地。

简家终于稳定下来,后来简默在战场上屡次没了消息,也全是简闻支撑父母,后来简默平步青云,宫闱之中的态度变得天翻地覆,可那些危险也随之而来,简闻从未置喙过半句话。可是这并不妨碍他觉得简默任性且脑子有问题,也正是因此如此,简闻才会问顾云开做好准备没有。

他当初也问过洛璇这样的话,洛璇比顾云开要感性的多,她的回答是不在乎。

亲人之间无底线的包容是无可奈何的事,简闻也不在乎简默到底能蠢到什么地步去,可是顾云开能否接受,愿不愿意认命,又是另一回事了,毕竟他可没有这么讨人嫌的亲戚。

顾云开实在想不出来那个场景,想想就觉得恶寒,他只好点了点头道:“我会尽我所能。”

这会儿顾云开终于意识到简默所说的特别是什么意思了,他发觉简闻可能远比他想象的要更难搞,不是正常意义上的那个层面,而是另一方面的,就是完全猜不透对方脑子里在想什么的难搞。

“很好。”简闻满意的点了点头道,“那接下来换另一个问题,如果小远杀过人,你介意吗?”

顾云开的微笑顿时僵硬在了脸上。

有那么一瞬间他险些以为自己听错了。

简闻看到他错愕的神态并没有表达出什么奇怪来,只是平静的又重复了一遍:“绝大多数人都不会体验到这些东西,这不足为奇,其实知不知道都无所谓,他没做坏事,一切都很合乎国家的利益。不过我认为你应当意识到跟简远在一起的严重性,我们本来是很寻常的音乐家,你也只是个普通明星,可加入了简默这个奇怪的存在后,发生什么事都是寻常,他什么事都要管上一手,而简远跟他走得很近,必不可免要接触到。”

顾云开依旧带着笑容,纵然眼下有点不知所措,可他仍然保持着礼貌,下意识开口问道:“那么,他杀过人吗?”

他想起了那个雷雨夜,想起了孙羿,想起了简默暧昧不清的态度,忽然感觉到了一阵冷意。

“杀过。”

简闻忽然站了起来,直接掐灭了顾云开心底的最后一丝期望,他端起水壶给自己倒了一杯水,淡淡说道:“他不会告诉你,或者会选一个好的时间告诉你,但再拖延下去太晚了。你只是个平凡人,如果你想跟简远一起生活下去,总要了解他的全部。”

顾云开猜测简闻大概不太喜欢自己,他慢慢把脸上的表情收了起来,低沉的发问道:“您是不是不太希望我跟简远在一起?”

“你觉得这很荒唐,所以转移到另一个更荒谬可却能让你接受的猜想上。”简闻端着白瓷杯走了回来,若有所思的说道,“自欺欺人。你看起来是个循规蹈矩的人,也有一定的道德底线,这不是坏事,至于那个问题,不妨告诉你,简远想要跟任何人在一起,都与我没有关系,简默要怎么教导他,我也并不在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