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知道其他癌症患者如何,但是经过一次次化疗后,宁安颖的感觉已经迟钝了很多。可是听了他的话眼睛还是眨了一下,直到回到病房坐在病床上,手里捧着对方塞过来的鸡汤才低声的重复了一遍:“我的父母。”
温海听了她的话简直是想抽自己,好端端的提这个干什么啊,生病了本来就多愁善感,他还在一个孤儿面前提父母,照顾病人这活就是该让女人来。
可是一想到自己妻子,在家里已经不止一次提起宁安颖没有家人,朋友也都是泛泛之交,住的房子卖了看病,可那两间全款的店面总得有个人继承下去,最顺理成章的,不就是该给温海吗?毕竟,温海他们夫妻算是宁安颖走的最近的朋友了,更不用说她生病之后,两人忙前忙后的照顾,还隔三差五的来陪她说说话,炖点汤给她,实在是名正言顺的事情。
实际上,温海自己也想过这个事情,但是看到妻子更加义正言辞的说出来之后,就觉得自己躁得慌。不止让妻子不要在宁安颖面前说出口,自己也只字不提,但是心里也是有这个念想的,想的是何必提呢?不给他们,还能给谁。不是他没有义气,而是他目前真的需要钱。
“那个安颖啊,”温海看着宁安颖的眼睛里冒出了水光,更加手足无措了,连忙拿纸巾给她擦眼泪:“都是哥胡说的,别把哥的话放心上,你看我这张破嘴。”说罢还轻轻抽了自己两个耳光。
“他们不会在意的。”
“什么?”温海摸不着头脑。
“我的父母,他们不会在意的。”宁安颖又说了一遍。
温海是真的愣住了,什么意思啊这是,是父母既然从小都把她抛弃了,更不会在意她是不是得了绝症。还是她是有父母的?想着他又将后一个念头打消了,不应该,如果有父母,怎么六年来从来没有见过,也没听她提过,现在都这个时候了,还不出现。昨天医生已经确诊了,宁安颖身上的癌细胞已经扩散了,因为没有亲人,医生的吩咐也是当着两人的面亲口说的。现在能做的,不过是尽最大努力改善患者的生活质量,延长患者的生存时间。
可是万一呢?温海有些不敢想下去。
“温海。”宁安颖并没有喝鸡汤,而是把它放在了桌子上。
“哎,什么事你尽管说。”温海回答的太快,甚至有些令行禁止的意味在里面,即使同情一个身患绝症的女孩,这也太不像他了。宁安颖明白对方为了什么,她甚至没有让他等太久。
“我上午约见了律师,我死后,我名下两家店铺,大的那家将用赠予的方式由你继承。”
温海现在是真的脸红了,他知道对方这么说,肯定是看出来什么,他几乎有些不敢看宁安颖的眼睛:“现在说这个也太早了,什么死不死的,咱们好好养着,医生不是也提过吗?还有人癌症晚期之后活五年以上的呢?”
宁安颖的目光是放空的,像是在回忆什么一样:“不了,我太怕疼了,也太怕丑了,我不想到最后,都没能好好漂亮一次,这段时间,多谢你跟嫂子两个人为我费心。”
温海抹了一把脸说道:“不,安颖,是哥跟你嫂子对不住你,你放心,你以后就是我亲妹子,浩浩是你的亲侄子,以后……以后”在一个重症病人面前说身后事太过不详,即使两人都明白他话里未尽的意思是什么。
“不用了,我并不看重这些。”
她的声音越来越轻,温海定睛看去,宁安颖已经轻轻闭上了眼睛,靠在床头,阳光照在她的脸上,显得皮肤白的有些透明,像是海面上快要消失的泡沫。要不是起伏的呼吸,他就要怀疑一条生命是不是就此消散了。
两个月后,温海和妻子在家里吃饭,儿子浩浩送去了幼儿园,温海的妻子盛了饭放到他的面前,问道:“安颖只给了你一家店面,知不知道另外一家店面给谁了。”
温海不耐烦的说道:“我怎么知道?”
妻子打了他一下:“你就不会问一问吗?”
对于宁安颖的事,温海不是没有愧疚的,特别是这种愧疚在对方已经去世,还将一部分不菲的遗产送给了他之后,温海当即把筷子一摔,站起来怒声道:“那你要不要去她的墓前问一问她,把另外一家店面给谁了,让她晚上给你托个梦。”
妻子脸一白,也色厉内荏的高声喊道:“我这不是为了我们这个家吗?要不是她只给了你一家店铺,我们跟李总签合同至于还要抽资金吗?你难道不知道,这一笔生意做成之后,对于我们的生意有多大的帮助吗?”
温海胸口剧烈的起伏了两下,闭了闭眼睛,一言不发的出去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