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一切,都在你预计之中?”长孙斯远凛然心惊,不由问了一句。
白衣少年从长廊的阴影里走了出来,站到月光下,对他笑了一笑——那样的一笑,洁白无瑕而璀璨透明、宛如春风吹开了枝头第一朵梨花。然而少年深碧色的眼睛却是和笑容截然相反的阴沉,仿佛一口看不到底的古井,将任何落入的东西吞没。
“我只是掌握了历代祭司的魔咒。”昀息忽地眨了眨眼睛,然后转身——那边,风涯祭司的手果然从沙曼华的颈部放下了,横抱着昏迷过去的女子,直奔青龙宫而去。
昀息指了指湖边曼珠沙华中被封了穴道的公子舒夜:“我已令所有教中弟子一律留在原地、不可阻拦。长孙先生,趁着这机会你赶快把这个人带走吧!你说过你有方法,我信——你们速速出宫,直接回帝都,莫要停留!”
长孙斯远微一迟疑:“可是风涯祭司……”
“我自然有方法。”昀息的神色淡定老练,简直不像一个二十出头的少年,扬手扔给他一个锦囊,嘱咐,“你只管一路回帝都——风涯大祭司定会来长安找你。”
长孙斯远有些不敢相信地望着这个少年——他也是出谋划策钩心斗角惯了的人、如何看不出这个昀息显然是设计了自己的师傅?如今出了这般激变、以风涯祭司的能力,难保不查出真像。而这个少年、居然还敢说有十足的把握,再让师傅成为他交易中的筹码?
第十章 师徒
长孙斯远刚一离开,昀息随即转身,沿着回廊向青龙宫走去。一路上教中弟子的眼神惊疑不定,却无一人敢公开询问究竟发生了何事——不久前夷湘教主刚和大祭司起了冲突,为了不让此事外传,昀息一早便将所有人调离了月宫。拜月教中等级森严、高层权力斗争时不时发生,那些教中弟子已经习惯了不多问其他。
刚走到宫门口,就闻到了血的味道——风涯祭司已经带着沙曼华、在厅中等待。
果然也是聪明人。少年笑了笑,却是毫不畏惧地揽襟、迈入了厅里。
“师傅。”他从旁边案几上拿起茶壶,到了一杯茶,“你来了?请坐。喝茶。”
风涯祭司坐在厅堂里,看着缓步归来的弟子,眼神却是不易觉察地变了变——昀息变了……变得气定神闲、从容自信,甚至让人一眼看不到底起来。仅仅在一夜之间,那个恭谦聪颖的弟子身上就有了如此微妙可怕的改变!
“沙曼华身上的毒是你下的?”最终沉不住气的还是他,率先开口斥问。
昀息微微一笑,倒了两杯茶,放到桌上,然后在师傅的对面座下——他口中虽然仍称风涯为师,然而举止之间早已不以弟子自律。
风涯看着他,手指缓缓收紧、又放开,最终只是将昏迷的沙曼华放在身侧的软榻上,转头沉声:“这几天来能接触她的,只有你一人。不可能是别人下的毒。”
“不错,是我下了连心蛊。师傅,你知道么?——我早就打破了祭司不得修习蛊术的禁条。”昀息一笑,坦然承认,吹了吹茶沫,“不过下得还真是容易,她一点防范都没有。”
风涯的脸色严厉起来:“你为何要杀她?”
“杀她?我才不要杀她……杀她有什么好处?”昀息放下茶盏,忽地微笑,“我对她下蛊、只为让师傅您此刻无法杀我——”顿了顿,少年耸耸肩,看着风涯肩上不停流血的大祭司:“因为金箭上龙血之毒,是我涂上去的。我想,您此刻也应该猜到了吧?——不错,是我借了她的手杀你!你看,像她这样的人、虽然会为了某种原因背叛您,可又怎么会做得出毒杀的行径呢?”
风涯深碧色的瞳孔陡然收缩、凝视着对面年轻的弟子,却没有立刻说话。
祭司的手按在左肩上,血无法停止地流了出来、染红他的衣衫和手指。然而风涯仿佛没有痛感,只是静静看了昀息片刻,忽然问:“为何?为何背叛我?我一手将你从流落乞讨的境地带出,教给你一切——而你等这个祭司的位置,已经等得这般不及了么?”
昀息微笑着摇了摇头,眼里忽地掠过一丝愤恨:“不为这个。”
顿了顿,少年抬起头来,看着自己的师傅,一字一顿地回答:“只为、我一门三生三世里受过的侮辱与流落!只为、有生之年若不杀你,便无法解除的厄运!”
风涯惊住,那一瞬间昀息眼里放出的光芒是如此炽热锋利,仿佛穿透了时空。
“你是……你是那个……”他忽然隐约想起了什么极遥远的往事,脱口低呼。
“我就是那个被你所杀的、琼州鬼师的后人。”昀息说着、将手中茶盏缓缓放回案上,他动作极慢,然而那茶盏居然一分一分地被他无声“放”入了紫檀木的桌面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