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镜·辟天 沧月 831 字 2022-11-21

然而,不等他逃离,一条锁链从天而降,死死将他扣住,拖向了那些追来的魔鬼——他极力挣扎,却丝毫无法撼动那条黄金打造的锁链。

终于,还是逃不了么?

那一刹,他绝望地想:逃不了的话,那就做一个无知无觉的活死人吧!

然而,时空在瞬间变幻,他已然置身万丈白塔的顶端,奢华盛大的婚礼正在举行——那一瞬,他看到了那条黄金锁链另一端系住的人:那个和他拥有共同命运的贵族少女。

她静静地低垂着头,珍珠面幕罩住了眉眼,宿命的黄金锁链沉重地缠绕着她,她并没有挣扎,被一寸寸的拖着,来到他面前,看起来如此柔弱又如此宁静。

他看着自己命定的妻子,忽然冷笑起来:原来,你也和我一样,是逃不了的么?

那个瞬间,他却看到她霍然抬起了头——她的眼眸在面幕后亮如星辰,绝决而果断,全无他想象中的那种柔弱。

“我要先走了。”她对他微微一笑,毫无预兆地、她一仰身,轻飘飘地飞出了塔顶汉白玉的栏杆,在万众惊呼里向着大地坠落!

“不!”他失声惊呼起来,不顾一切地扑了过去,试图拉住那个堕天之人——然而,衣袖从他指尖断裂,她飞速地坠落下去,嘴角尤自噙着一丝微微的笑意。

“不!”他嘶声低呼,死寂的眼眸因为震惊而雪亮。他眼睁睁地看着黄金锁链那一端的人坠落向万丈大地,宿命坚不可摧的锁链在瞬间铮然断裂!

千重云气萦绕着她,凛冽的天风吹着她的衣袖,猎猎飞扬,让她看起来仿佛一只展翅飞去的白鹤——她、她居然……居然挣脱了?居然逃掉了!

原来……她和他,毕竟不一样!

梦里的景象开始紊乱,无数记忆的碎片开始不受控制地涌出,排列成难以解读的种种方式——百年前,她高高举起他的头颅,在即将沦陷的帝都城头对着子民高呼;九十年前,赴死的前夜,她在紫宸殿与他告别;几十年来,在这个虚无的城市里,她和自己说着一些开心或者平淡的话,宁静的时光就如头顶的流水一样无声无息的过去……

最后,定格的景象是前日诀别那一刻:她俯下身亲吻他的额头,然后离开,没有回头。

——那一刻,他可以看到那条巨大而沉重的黄金锁链重新垂落,将她缠绕起来,一步一步将她拖向毁灭的深渊!

“逃啊……快逃啊!”梦里,他终于喊出了现实里身为王者不能说的话,“白璎!别去帝都,什么都别管了——快逃,快逃啊!”

不逃的话……会被宿命压垮的!

真是愚蠢啊!百年之前,堕天的你既然已经毅然决然的挣脱了那条锁链,为何在苏醒后、还要回到这个罗网中来?国家、民族、责任、道义……正是这些东西、共同铸成了那条黄金的锁链,将你我的一生捆绑,你既然已经挣脱,又为何回来!

少年时,他亲眼看到父亲派来的使者用白绫缢杀了母亲——后来,他知道这是空桑王室常用的手段:如果太子的生母不是白族的皇后,为了保证世代守护空桑的“双戒”力量的纯粹,那个生下太子的妃嫔就必须被赐死,以免她的那一族成为最大的外戚,威胁到白族与帝王之血共掌天下的局面。

虽然明白父王做出这个选择的必然性,但,那时候起,他就对空桑这个民族消失了感情——尽管那“一半”的帝王之血还在他的身体里流淌。亡国前的时间里,梦华王朝末期,他基本是消极的怠政,毫无作为,眼睁睁的看着帝国腐烂下去。

直到百年后,他才重新激起了为空桑而战的信念。

白璎,我坐到了这个位置上,成为这个云荒的主宰、命运的囚徒,已然不抱有逃脱的奢望——但至少,我希望你能够挣脱这一切自由地飞翔,一如百年之前。

所以……既然无法亲手替你斩断这根黄金的锁链,那么,就拜托另外一双手罢!

也只有那个来自蔚蓝大海的人、能带着她离开这个罗网,让她如同百年前那一刻那样的自由飞翔,向着无边无际的海天之间凌空而去。从此后,可以在蓝天碧海之下幸福地生活,远离一切战争混乱,在珊瑚的宫殿里终老,子孙绕膝,直到死亡将他们分开……

——那,也是在定下空海之盟那一日,他亲口对她许下的诺言。

“白璎,逃啊!快逃啊……”睡梦中,金盘上的头颅喃喃。

赤王红鸢怔怔地看着沉睡中的皇太子,忽然间有无法压制的悲哀涌上心头,侧过脸去不愿再看,低声:“龙神,请你和真岚殿下慢慢交谈吧!”

巨大的龙盘绕在虚幻的光之塔下,俯视着金盘上散落的“人”形,双眼里露出了深远的叹息,低下头去,缓缓将气息吐在沉睡的头颅上,将他唤醒。