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扯过衣裳胡乱扣上,跌跌撞撞下c黄来,脚下失力险些栽倒,亏得沙桐一把扶住了。劝他的那些话他根本无暇顾及,指着门外语不成调,“把客随云来的掌柜押起来,这客栈有密道,让他据实招供,否则即刻凌迟了他!加派兵力捉拿岳坤都,捉住了本王重重有赏,要是叫他跑了,全军治罪绝不宽贷!”
沙桐应个是,撒腿跑出去了。他穿衣裳扣扣子,左纽右纽就是对不上盘扣眼儿,自己躁得不行,整个人都给架在了火上。真是辛酸到了极处,洇洇落下泪来,原来他的感情在她眼里这么不值一提,她遇上了难题怎么不和他说?连人都托付了,还有什么可隐瞒的?
脑子里千头万绪只理不清首尾,混乱了会儿,待冷静下来隐约觉得不对,这世上还有什么苦衷非要她不辞而别?他倒吸口凉气,莫非是温家兄弟还活着,她在亲情和爱情间不能抉择,把身子留给他,自己悄没声走了?如果真是这样,他怨恨委屈,她呢?必定比他痛苦百倍。
后来在宁古塔的日子,他已经记得不那么清楚了,反正是在无休无止的寻找中度过的。人最终没有找到,但是可以肯定的是边界防御得很严,连只苍蝇都别想飞出去,她一定还在大英疆土上。他指派了一路人马专程打探岳坤都的来历,世上没有不透风的墙,终于查明了岳坤都就是温汝恭。哥儿仨死得只剩他一个,他恨朝廷、恨姓宇文的,所以找见了妹子,把她从他身边带走,轻而易举要了他半条命。
皇庄倒卖奴隶的事从索伦图这儿深挖下去,没费多大力气就结案了。副都统道琴贪赃枉法,革除顶戴押赴京城候审,原定了三月初开拔的,他却去意迟迟,怕一走就错过了她,虽然她也许早就不在这里了。老七要颁缉拿令,他执意不从,弘韬只知道要找回他的树儿,却不知道温家人在这种情况下重新露面会掀起多大的波澜。届时搜寻他们的就不只是朝廷势力了,可能还有别人,他不能让她陷入危机。
有阵子真觉得不堪重负,天天盼天天失望,她像一滴露,蒸发得无影无踪。没有得到就不会有欲望,她教会他如何爱一个人,自己却消失了,对他来说这种伤害空前的大,甚至远胜幼时外放喀尔喀。
他原想留在宁古塔的,无奈身上担着钦差的职责,不管私情如何放不下,于公得先结了案子,方不ru朝廷和皇帝的重托。
回程的路走起来很顺畅,越往南气候越好。正是春暖花开的时节,有时赶不上住驿站,停在湖泊边上安营扎寨,也不觉得有多难耐。
老七丢了鸟把式,一只画眉、一只红子成了他睹物思人的好物件。他自己伺候它们,常常对它们长吁短叹,“你俩命怎么这么大呢,那么冷还活着回来了。你们姐姐呢,她不见了,她飞走了……”
弘策不愿意听那些,心一点点沉下来,转身朝远处去了。
他一直有预感,只要她还活着,早晚会回来。再等等,说不定明天,说不定后天……他如今只有一个念想,尽快替温禄翻案。温汝俭信不过朝廷,他就做给他看。表现好些再好些,他就会让定宜回来和他团聚了。
老七的态度不知什么时候转变了,看见他愁眉不展的样子就骂,“亏你是个亲王,衔儿还比我高一等呢,能不能有点儿气性?叫人这么一弄成了这脓包样式,我看着都替你寒碜!大丈夫何患无妻,回了京咱们一气儿正副手全娶了,屋里塞个满满当当的,得,什么都想不起来了!”又骂小树,“这个养不熟的白眼儿狼,爷们儿对她掏心挖胆,俩王爷,哥儿俩,全奉承着她。她要星星不敢给月亮,她还不足,说走就走了,外头有好女婿等着她呐?”
他蹙眉截他的话,“你别这么说她,她有苦衷。”
老七干瞪眼,半天总结出一句话来,“傻弟弟,在喀尔喀不单炸聋了耳朵,连心眼儿都炸缺了。”其实自己心里也不好受,那几句狠话大部分是说给自己听的。背着手慢慢朝僻静的地方踱,一坐坐上一夜,谁也找不见他。
一走又走了四五个月,到北京那天正是寒露节气。七月流火,九月授衣,五更在朝房里点卯,石青的朝服贴在皮ròu上寒浸浸的。他坐在临窗的位置慢慢盘弄朝珠,窗屉子的一角渐渐泛起红,他看愣了神。朝臣们见他回来了纷纷上前请安,他站起身拱手回了礼,依然是客气疏离的样子。
才坐下,门上又进来人,满脸的笑模样,恭恭敬敬朝他打了个千儿,咧嘴唤他十二叔,“侄儿给您请安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