易连慎亦走到窗边,看到这样一幅情形,不由得吟道:“月移花影动。”
易连恺接声:“疑是玉人来。”
他们两人相视而笑,闵红玉听到他们说话,见他们并肩立在窗前,亦是嫣然一笑,一边拾阶而上,一边朗声笑道:“二位公子爷真是好兴致,这样的寒夜,开着窗子,也不怕受凉冻着,还念诗。”
易连慎微微一笑,说道:“如果不开着窗子,怎么能看见你走过来。”
闵红玉抬头瞟了他一眼,说道:“这世上只有二公子说话最会哄人欢喜。”
易连慎便抚在易连恺肩上,说道:“看,人家在怪你不肯哄她。”
易连恺但笑不语,一时卫兵开了门,副官引着闵红玉走进来。她把斗篷的风帽取下来,乌云似的长发绾成了发髻,却有点像电影里的西洋美人。她说道:“把窗子关上吧,怪冷的。”
易连慎笑道:“反正美人也来了,听你的,把窗子关上。”
易连恺却说道:“不,开着看月亮。”
易连慎摇了摇头,再不理论。就转身亲自搀了闵红玉坐下,又叫人添了杯筷。闵红玉也不用人让,自己执了壶,斟了一杯酒,却皱眉道:“原来是黄酒,我倒想尝一尝关外的烧刀子。”
易连慎说:“有酒给你喝就不错了,还挑三拣四的。再说烧刀子那样的烈酒,姑娘家喝了,只怕立时要醉过去。”
闵红玉笑道:“醉过去正好,连杀头都不晓得痛了。”
易连慎笑嘻嘻的,回头对易连恺道:“如何?这样一朵解语花,你怎么舍得?”
易连恺并不言语,只是举头望月,寒风吹动他的衣襟,他只是仿佛若有所思。闵红玉道:“二公子又不是不知道,三公子可恨死我了,料想必不会饶过我这条命。事已至此,要杀要剐任由你们吧。”
易连慎笑道:“当时你偏不肯信我,如今可服了?”
闵红玉微微一笑:“二公子果然与三公子是同胞手足,红玉愿赌服输,无话可说。”
易连慎便回身对易连恺道:“老三,你怎么不问问,我跟红玉赌了什么?”
易连恺淡然道:“还有什么好问的,必然是你和她商量好了,假意作放人,让她带我走。若是我不回转来,你亦不派人追我。”
易连慎点点头,说道:“猜得不错。”他喟然长叹一声,“当时红玉执意要我放你一马,我说道,要么拿东西来换,要么拿秦桑来换。她不肯相信你会为了秦桑舍弃自己的性命,所以便答应将秦桑送来,换你出去。结果你除了镇寒关,行不到三百里,便折返回来。”他又对闵红玉说:“你看,你一片痴心,他是半分也不领情。不仅不领情,还恨透了你,因为是你把秦桑诳回来的。”
闵红玉笑了笑:“当时也是我想法子把秦桑送上船的,我把她诳回来,也算是功过相抵了。当然了,三少奶奶要是落在大爷手里,不至于像如今这般凶险。”
易连慎又叹了口气:“说到大哥,我正焦虑。他孤身抗敌,不知道如今的情形怎么样了。要是李重年玉石俱焚,火炮轰城,符远成了一片瓦砾,我怎么对得起父亲大人,对得起符州百姓呢?红玉,现在老三答应将东西交出来,可是我也不能不答应他两件事情。”
闵红玉笑道:“想必第一件事情就是放三少奶奶走,第二件事情就是杀我。”
易连慎向易连恺说道:“你看看,真是个水晶心肝玻璃人,还有什么话好说?”
易连恺只是淡淡地笑着,闵红玉目不转睛看了他一会儿,亦叹了口气:“我哪怕是个水晶心肝玻璃人呢,他却是个铁石心肠无情人。这水晶碰上铁石,可不是粉身碎骨,没个好下场。”
易连恺这才转过脸来对她笑了笑,说:“谢谢你。”
“公子爷。”闵红玉扶着桌子站起来,朝着易连恺深深鞠了一躬,“应该是红玉谢谢您。若不是您,当初陆啸芳派人砸场子的时候,我或许就活不成了。若不是您,也许我这会儿连要饭的命都没有了。若不是您,我也不会知道天地之大,戏园子之外,有这些好东西。”
易连恺趋身避过,并不受她的礼,只说:“我虽然救过你,但彼时也没打什么好主意。再说这些年来,你替我也办了许多事情,咱们两讫了。”
闵红玉点点头,说道:“公子爷恩怨分明,不愿占我这弱女子的便宜,这事情是我太不知足,活该我落到如今的地步。”她又看了易连慎一眼,“红玉虽略有些身外之物,但都是诸位公子所赐,唯有这嗓子,还是自己的。分别在即,红玉愿意再为二位公子唱上一折戏,也不枉相识一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