崇轩没有看她,青剑已然出袖,正对着湖波之上。日色耀眼,湖波澹荡,一个七八岁的男童手持着四枚天令,站在湖波上。一身金色的袍子,上面绣满了极其富丽的曼荼罗花纹,太阳般熠熠生辉,刺人眼目。一张红扑扑的小脸生得粉雕玉琢,眉目如画,看上去真如观音大士身边的金童一般。
此刻,他清秀的脸却被贪婪而狰狞的笑容扭曲着,他两手分别握着四枚天令,放在眼前,左看看、右看看,真恨不得张开樱桃般的小嘴,对这四枚令牌狠狠咬上一口。他踏着一双金色的绣鞋,下面只踩着一片薄冰,却在澹荡的水波上如履平川,鞋袜不湿。
莲华扶着青驴缓缓站起来,道:“九灵童子?”
九灵童子突然抬起眸子,他的瞳孔极亮,竟也呈现出一种诡异的金色,一层层向外扩散开来,他突然咯咯大笑起来,声音时而尖利时而嘶哑,非男非女,直震得人耳膜生痛,却比他的容貌苍老了许多。
“莲华,亏你还记得我。你不是要打倒我么?我就站在你面前,你来打、来杀我啊!”他说着又发出一阵狂笑,在那片薄冰上舞蹈起来,湖波被阳光照出万点金晕,伴着他疯狂的节奏,不住动荡,宛如无数恶灵也在起舞狂欢,随时要从这死亡之湖中破水而出。
莲华勉强抬起头,望着九灵童子,她的眼波里没有一丝憎恨和厌恶,反而却是深深的悲哀。她轻轻道:“你错了,我从来没想过要杀死你,我只想带你离开曼荼罗邪教,用佛法的甘露将你体内盘踞的恶魔驱走,唤回你迷失的灵性。”
九灵童子脸色一变,突然捂住耳朵,脸上挤出一个极其痛苦的表情,高声道:“闭嘴,你真比老太婆还要罗嗦,成天说这些没用的谎话!任你舌灿莲花,我是绝对不会相信你的,我的心肝、我的皮肉、我的手足、我的血,都只属于尊贵的教主——湿婆大人!”
莲华秀眉淡淡皱起,眼波盈盈而动,透出一种失望而令人心碎的光芒:“你真的迷失已深,再不回头,就永远回不去了。”
九灵童子厉声道:“回去?我哪里也不去!我就要生生世世跟着湿婆大人!”
莲华摇头道:“你本是善良的人,真的甘心一辈子做曼荼罗教的走狗么?”
“住口!”九灵童子口中爆出一声尖利的怒啸,“看来我只有扼断你的脖子,才能让这些恶心的唠叨永远从我耳边消失!”
湖面上金光一闪,九灵童子的金袍宛如一片妖云,从水面上飘了过来,金袍在烈日下展开,上面的曼荼罗绣花光晕流转,绚烂已极,却又笼罩着一层森森邪气,仿佛一张裹在邪雾中的七宝金幢。
那团金袍来势好快,瞬间已到莲华面前。一声裂响,金袍从当中撕开一道裂口,伸出一双尖尖利爪,那指爪竟然也是一片金色,只在空中稍稍一顿,迅速向莲华的咽喉插落。
莲华竟毫无躲避的意思,她轻轻靠着湖边的冰块,她洁白的长裙拖入水中,已沾上了点点血花。
九灵童子的动作戛然而止,那双描满金色曼荼罗的手凝滞在空中。因为他突然感到自己脑海深处莫名其妙的升起一阵恶寒,一股无形的杀意隔空传来,将他的心脏死死握住。那一瞬间,他甚至有一种从极高高空跌落的惧意。
“啪”的一声轻响,九灵童子回过神来,发现自己脚下的薄冰已经碎为两块,他的身体一晃,几乎向湖中坠去。他大惊之下,猛一提气,分立两块碎冰的腿又硬生生并到一起,在水面稳住身形。他没由来感到一阵愤怒,回头恶狠狠地盯住那杀意的来处。
他看到了一柄淡青的剑,一袭飞扬的红衣正向他缓缓走来。
九灵童子金色的瞳孔急剧收缩,注视崇轩片刻,尖声道:“你就是她找来的帮手?”崇轩抬手,剑尖直指九灵童子的耳下:“我是崇轩。”
九灵童子眸中的金色渐渐如烈日一般灼人:“从昨夜到今天,我一共派了十七个杀手,一个都没有回来——是你?”
崇轩淡淡笑道:“十八个。”
九灵童子看着他的笑容,心头突然一震,难道这是莲华和崇轩早就设下的圈套?他下意识地看了看袖中的钧天四令。发出淡淡青气的苍天令,如同星火跳跃着的炎天令,白如美玉的昊天令,黑沉如铁的钧天令,分别象征东、南、西、北天地四极。
这种特异的材质、上面镌刻的秘密图案,决对没有造假的可能。
九灵童子稍微安心了些,他嘿嘿冷笑道:“你早知道我跟着你们?”
崇轩傲然看剑不答。
九灵童子瞥了湖边的莲华一眼:“为了引我出来,你不惜用钧天四令作铒,也不惜让她重伤?”