崇轩道:“住口,你不会死!”
莲华微笑着摇头道:“你我都是血魔搜魂大法的修炼者,你又何必骗我,骗你自己……”
崇轩一时无言。血鹰一旦施展而出,人体不仅一切力量消失,而且会变得极为脆弱,就连最普通的一击,也无法承受。自己方才那一剑,在最后关头,临时偏侧了一点点,对于一个常人而言或许并不足以致命,但对于刚刚施展过血鹰的人来说,已是绝无生理的必杀之招!
她为什么,就偏偏刚刚使用过血鹰;而自己为什么,就偏偏刺下了这一剑!
银箭飞舞,如散开了满天烟花,照得崇轩冰霜之色也不由为之而动,彩眸的深处,更流露出难以言传的痛苦:“你为何要站在机关后边,让我误出了这一剑……”
莲华无力的伸出手去,似乎想抚平他眉间深深的皱褶:“我知道你会来,我本想将机关的旋钮破坏掉,让他们不会伤到你,却还没有来得及……没想到竟会是这样的结局……”她脸上凝聚起一个灿烂的笑容,一如圣湖边摇曳千载的优昙,一朝绽放出所有的风华:“你不要自责,这就是我们的命运,是人无法改变的……”
崇轩眸中神光闪耀,一时说不出话来。
银箭依旧乱舞不息,落得地上宛如下了一层华丽的幽霜。莲华轻轻叹息了一声,道:“其他的天罗宝藏,就在大殿后边的王座下。惊精香、天罗神鞭、波罗镜、灞雨环、潜龙珏、秘魔之影。”她费力的举起一拳,缓缓摊开,里边有一颗毫不起眼的灰色石子:“这是西昆仑石。我已经没有机会修成梦境成就法了,我本是天下最好的预言师,却无法预测自己的命运,这就是神的嘲弄……”
她轻轻咳嗽了几声,失血的双颊上,涌起一抹病态的嫣红,声音也变得极轻、极细:“我死了之后,千万不要把我埋葬,因为按照噶举派的说法,入土的灵魂是无法转世的。你将我的身体放在这座噶举地宫后边的一座小池里,那里正通往转生的波旁马错圣湖,我会得到最好的安息……也许世事轮回,来生我们还会再见,只是不知你我,都变成什么样子了……”她脸上刚刚浮出一个微笑,就剧烈咳嗽起来,大蓬的血花,在她胸前恣意绽放着。崇轩再也忍不住将她紧紧抱在怀中,不让她再说下去。
莲华勉强挣脱他,摇了摇头,继续道:“西昆仑石,是天罗教的信物,对你复兴天罗教会有莫大的帮助,你要收藏好。”轻轻将西昆仑石递给崇轩。
崇轩接过,默默念道:“天罗宝藏……”突然想起了什么:“对了,惊精香!”
莲华望着他,凄然一笑道:“没有用的,惊精香已经被九灵童子全部用来复苏秘魔之影了。现在剩下的只是它的炼制之法。而其中每一味药,都不是轻易能得到的。”
崇轩紧紧握住莲华的手,决然道:“就算走遍天涯海角,我也一样要将惊精香配出来!”
满天银光的照耀下,莲华的生命迅速流逝,变得单薄如纸,这却让她最后的笑容宛如明月一样动人:“你很好,可是,可是我却已经等不了了……”
一瞬间,一种微弱但却带着人世间最深沉的恐怖的震动,从她的心脏传来,宛如用整个生命凝聚成了这最后的一跳,然后就永远沉寂下去。她的身体似乎脱离了一切束缚——理想、宗教、仇恨、爱情,变得如此之轻,自由自在。
她静静的躺在崇轩的怀中,尚未凝结的鲜血从青剑剑柄处缓缓涌出,将他那袭血红的衣衫滋染,似乎洗去了他身上这许多妖异的色彩,显得柔和而圣洁。
解脱的是她,而留在命运那恶毒而阴冷的轮盘面前的,却是崇轩。崇轩将她抱得如此之紧,似乎在痛恨她、他、更是诸神为他们安排的这个结局。他全身剧烈的颤抖着,深深的寒意从掌心传来,渐渐将天地间的一切冻结。
唯有那满天流光,仍在飞舞不休,洒落一地冰凉。
落雪无声。
月光最盛的时候,崇轩横抱着莲华冰冷的身体,将她轻轻放入地宫后那池澄澈的湖水之中。虽然他心中还有着对这座宫殿、这段日子的无尽疑问,但是他已不愿去想。就让这一切,永远陪伴着莲华,那个在月光下轻轻微笑的女孩,在圣湖之底作永恒的安眠。
然而湖底深处,一小块青色的香料,正悄无人知的弥散开来。莲华苍白的手指,在水底深处,似乎轻轻一动——或许那只是池底的微波。
当第二天朝阳升起的时候,崇轩独自离开了噶举地宫。
两年之后,他挟天罗七大秘宝,重兴天罗教,横扫天下,如日中天。只是再也没有人看见他使用过剑,也没有穿过红色的衣衫。