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失散多年的青梅竹马突然成了自己的师娘,然后自己又突然成了杀死师娘的凶手,在众目睽睽之下连刺自己最敬爱的师父两剑,而且想要将聚集九华山庄的豪杰们全都毒死,最后还将师娘的尸体偷走。这难道不算十恶不赦么?与此比较起来,结交魔教的匪类,反而不算什么了。背负着这么多的罪,他又能走到哪里去?

辛铁石长长叹了口气,他不知道这一切是怎么发生的,若说是有人陷害,此人又为什么要陷害他?他了不起只是个武功不高不低的剑手,惟一的长处怕只是好结交朋友,陷害他又有什么好处呢?若说无人陷害,这一切又是怎么发生的呢?

难道杀死师娘、投毒山庄这一系列恶事,全都是他的杰作,只不过他不知道而已?传说头遭重击后,很多事情就不记得了,也许就是这样遗忘了也说不定。辛铁石倒宁愿有个人确定地告诉他,这一切都是他做的,也免得疑来疑去,在现实与轮回中挣扎。

阎王神医盯着辛铁石,从某些方面来看,阎王神医有些像灵均,总是那么冷静,仿佛世间万物都不能影响他一般,隔着斗笠垂下的面纱,静默地看着这世界。现在的辛铁石,无疑很吸引阎王神医,因为他几乎就是个死人。他的左边胳膊已几乎完全萎缩,身上到处都是极深的伤痕。混同懒龙血强运飞血剑法的后果,就是让他身上的皮肤斑斑爆开,难看丑恶到了极点。深陷在自责与愧疚中的辛铁石失去了笑容,一如烧砸了的瓷器,尽是丑恶的裂纹。但在阎王神医的眼中,辛铁石却极为耀眼。他的敝败,他的颓然,他的伤残,他的绝望,都深深吸引着他。

明丽的鲜花终会枯萎,鲜活的美人总得老去,锋锐的宝剑难免断折,凄艳的传说必定消歇,只有盛开在破败中的恶之华,才能够永恒存在,于荒凉与寂寞中填满困倦的灵魂。所以,辛铁石需要的只是改变,一点点的改变。而这改变一定是由阎王神医来完成的。换而言之,他要给辛铁石新生。已在感恩与愧疚中筋疲力尽的辛铁石,难道不是已厌倦了这前半段人生么?他必将张开双手,来迎接阎王神医所赐予的新的人生。他一定会在腐败中鲜旺地孳生着的,阎王神医很相信自己的判断,同样,他也相信自己那生死人、肉白骨的医术。

可惜辛铁石却不知道这一切,他并不能欣赏那废墟中升起的冷月,甚至连九华夜色中的清幽,他都浑然没有心思去欣赏。他本是个率意的,乐观的人,但现在,他甚至已没有活下去的勇气了。

因为他已没有活下去的理由,如果说有,那就只有一个:走,走的远远的,不要让那些别有居心之人找到。所以他吃力地撑起身子,咬牙蹒跚前行。

阎王神医一动不动,淡淡道:你要去哪里?

辛铁石不答,因为他的确不知道。天下虽大,真有能容他之处么?辛铁石无言。阎王神医道:如果我有方法可以赎你之罪,你愿意听么?

辛铁石精神一震,阎王神医道:极乐散有什么了不起的?难道还能难得到号称神医的我?你只需替我采来几味草药,半日之内我就可以熬出解药,将整个九华山庄之人全都救回来。辛铁石不由一喜。若是别人如此说,他就只当是宽解之话,听听就算了。但是如果说这世界上有一个人能解极乐散之毒,那就必定是阎王神医!他越想越有信心,忍不住止步听阎王神医讲下去。

阎王神医微微一笑,道:至于你刺你师父两剑,致其重伤之事,更是简单。这懒龙之血你也见识过了,懒龙乃是上古异种,其精血乃夺天地造化之灵物,单是血就能冲淡飞血剑法之灵气,若是取其心,加上帝母草熬制,无论多重的伤势,顷刻便好,而且更有延年益寿、返老还童之功。虽然不能尽抵你之过,但至少可以让尊师看到你赎罪的诚意。

辛铁石漠然叹道:懒龙既然是上古异种,到哪里能猎到?

阎王神医又是一笑,道:若你只是担心这个,那就好办多了。我采药的天叶谷中便有一条,这瓶懒龙血就是从它身上取得的。而且这条懒龙已活了一千三百余年,整日在谷底沉睡,要杀它取心,可再容易也没有了。

一席话说得辛铁石满天的乌云散了一半,他的脸上也露出了一丝笑容:那我杀了师娘的误会怎么办?他的难题本一筹莫展,只有等死,但听阎王神医一分析,却又辟出一条蹊径,他忍不住就以这最耿耿于怀之事相商。

阎王神医诧异道:你连师娘都杀了?这我倒不知道,你且说来听听。

辛铁石点了点头,阎王神医道:这月色很好,我们坐下来说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