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迟疑了下,“未必都靠军功,还可以联姻。要是有人肯入宫,抬不抬籍不就是皇上一句话的事儿吗。”
颂银想起皇帝那怪癖,吓得神思都清明了,连连摆手说不行,“早就有恩旨的,佟佳氏可不应选、不入宫。既这么,谁愿意搅合进来?毕竟宫里日子没那么光鲜,咱们身在其中的人心里都知道。”
她又想起了那位惠主儿,她也是个没城府的,有什么心事爱和她倾诉,可从她嘴里从没听说过这种事,也不知是她害臊不愿提起,还是只有郭贵人倒霉遇上。
容实对皇帝没有偏见,至少在他看来他是个有道明君,关心民生,也思进取。但是女人的看法和他不一样,她说不喜欢帝王家,这挺好,至少她不会眼热他们的权势,转而屈服于豫亲王。
他一纵,纵到桥栏杆上,两条腿晃晃悠悠垂挂着,漫不经心道:“这想法只是你一个人的,焉知别人没有当娘娘的心?家里出了一个贵妃,多大的荣耀呀。况且皇上就缺这么个机会,给他一个嘉奖佟佳氏的理由,就可以从豫亲王手里把你们拽出来。”
他说的她都明白,可是牺牲谁呢?骨ròu亲情,能把手足推进火坑里吗?她依旧摇头,“我不愿意动这个脑筋。”
“那里头的亏空怎么办?”他说,“就算这次能挺过去,下次呢?”
她垂下眼,“不行只能往里填了,难关总要过的。”
他不由发笑,“难怪人说内务府佟家有金山银山,看来是真的,要不怎么能有这种想法?”
颂银怨怼地瞪了他一眼,“我不是没辙了吗,你就不能说点儿让我高兴的?”
佟家有钱是真的,不单佟家,但凡和内务府沾边的,家底子都不薄。这种事说出来是挺亏心的,但每天手上大把银钱流出流入,想不受浸淫很难。谁不知道往家捞钱?什么都是次要的,把家营造好,供着家里的长辈好吃好喝,手上有结余了,置房置地,吃租子吃瓦片,就那么回事儿。颂银这辈的还算好,她当值两年两袖清风,虽然机会有很多,却没那份中饱私囊的心,就觉得皇帝吃个鸡蛋要二两银子,这种账务报上去脸红。不过她不伸手,也短不了她的,像那些地方官员和皇商为了通路子,都往家里送孝敬的。所以佟家不缺钱,她看过太太的账册,那个数字,十辈子躺着也吃不完。
但对外绝不摆阔,摆阔是大忌,会招来杀身之祸的。因此一有人说“佟家富裕”,要立刻回敬“您太抬举我们了,我们不敢瞎富裕”,这是最基本的应答方式。不过颂银对他倒没搬出那套来,总觉得在他跟前说虚话不是明智之举,会让他瞧不起。他也确实是明白人,告诉她绝不能胡乱补那个亏空,“万一皇上心里有数,你那儿却把帐合上了,反而要出大事,接下来就该追查你们佟家的家底了。”
凉风习习,灯火朦胧,颂银瞧他的时候多了份宾服。很高兴他和她的想法不谋而合,其实说填补也是她一时顺口,她知道不能填这个窟窿,并不是填不起,是怕入了皇帝的套。既然换人有违太祖爷旨意,那就把佟家连根拔起。罔顾法纪,贪渎成性,这就是扫除后患最好的罪名。
在宫里活着,后妃勾心斗角,他们这类人也不舒坦,所以他说送人进宫,真怕害人一辈子。皇帝要是好,等啊盼的虚度光阴就算了。万一受宠,那就难以想象了,会不会像郭贵人似的,翻牌儿等同上刑?
她嗳了声,“我问你个事儿。”
刚才说得挺一本正经的,毕竟大事当前,态度要端正。可她突然换了语调,微倾着身子,满脸古怪的笑意,他那根不着调的筋就被她挑起来了,欢欢喜喜凑过去,笑着说:“什么事儿啊,妹妹?”
颂银略作矜持地支吾了下,“我想和你打听陆润。”
他拉了脸,“他是个太监。”说完了很笃定地补充,“货真价实的太监!”
颂银狠狠白了他一眼,“我知道,不是太监也不能留在宫里。”
“那你打听他干什么?”他想了想觉得不对,威胁有点大,“你常在养心殿往来,和他相处的机会比和我多……”
这人老爱把自己拿出来比较,和豫亲王比也就算了,怎么还和太监比上了呢!颂银无可奈何,“我不是要跟他,就是对他有点好奇罢了。”
他这才松了口气,“不是要跟他就好,太监不是全乎人,跟他不会幸福的。陆润这人,我倒是挑不出毛病来,挺好一个人,不爱张扬,办事很踏实,没有什么坏心,你打听他干什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