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借酒盖脸耍赖,“我不走,我今晚要留在这里。”
她愁眉苦脸看着那团黑影,“您可别逼我叫人,宣扬出去您还有活路吗?”
他嗤地一笑,“你还是cao心自己吧,叫所有人都知道咱们纠缠不清,你跟容实可跟不成了,不嫁也得嫁我。”
她恼起来,真是个臭不要脸的人,这是不给人留活路了。她叉腰说:“您这回是有恃无恐吗?上我这儿坏我名声来了?”想起他身上的熏香就恼火,“您什么时候改用越邻了?这味儿也不是您的味儿,您到底想干什么?”
他说:“我就试试,也许你是因为喜欢这个味儿才迷恋容实的。”
她简直不知道说什么好了,喝了酒的人脑子都不怎么清楚,和他辩论也辩论不出头绪来。她只知道往外轰他,“您就心疼心疼我吧,我还要接着做人呢。”
他站起来,朝她走过去,“二银,你就从了我吧!”
她毛骨悚然,所谓的从了他是什么意思?值房太小,腾挪不开,她想避让的时候已经被他拽住了。圆明园那晚的回忆重又回来了,他强吻过她,她究竟有多厌恶他,这种厌恶是不敢表露又无法回避的。她早就想过,再来一次她一定以命相搏,他抓住她手腕的时候,她的怒火蹭地便上来了。屉子里有剪刀,他要敢乱来,就一剪子下去结果了他的幸福。
也就是那么巧,一团昏暗里你争我夺的时候,门上传来笃笃的声响,然后是容实的声音,低低叫着:“妹妹,你歇下了?”
这一声顿时惊醒了两人,豫亲王也有些慌了,潜进宫是一时兴起,要果真和容实碰了头,他担着内大臣的职务,借机发作岂不自找麻烦?
颂银这里也不知怎么才好,屋里藏着个人,叫容实怎么想?倒不是怕他误会,怕就怕他压不住那火气,到时候声张起来,弄个两败俱伤。
她手忙脚乱把他拉过来,借着窗外月色掀起炕上棉被让他钻进去,这位爷倒还算配合,没言声,悄悄躺下了。她回头答应了,摸黑过去开门,开了一道fèng说:“这么晚了,干什么来了?”
他从门fèng里挤进来,“昨儿说好了要来瞧你的,我没吃席就进宫了,本该早来了的,先前遇着点事耽搁了。角楼上两个侍卫打架,一个被逼得跳墙,摔死了。”
她吃了一惊,“这么大的事?”
他嗯了声,“好在是两个蓝翎侍卫,要是一二等,非弄得朝野震动不可。”
颂银提心吊胆,容实不知道豫亲王也在这里,万一脱口说了什么内情被他听见就不好了。她含含糊糊应着:“也太没规矩了,究竟是为什么?”
他直摇头,“前一天牌桌上结下的宿怨,过了一宿心里还不自在,找了个由头就打起来了。你别担心,已经报都察院了,等明儿天一亮再回皇上,请圣上裁度。”她没点灯,不知怎么,他升起了一脑袋旖旎的念头,伸手揽了她的腰,“想我不想?”
她不敢说话,往他怀里靠了靠,伸手触他的脸颊。
他覆在她手上,转过头亲了亲她的掌心。
毕竟炕上还藏着人呢,她心里猫抓似的,牵了他的手说:“屋里有点热,咱们上外头坐坐好不好?”
他觉得纳闷,这个月令已经有了些微寒,再过阵子宫里该烧火龙子取暖了,哪里热?可是她既然这么说,他完全没有质疑,拉她出门,指指不远处的太和殿,“咱们上那儿去。”把她双臂缠在自己颈上,“抱紧了,掉下来我可不管。”
她紧紧搂住他,像一株菟丝花,依树而生。这会儿不想告诫他犯不犯宫禁,就想和他在一起,上哪儿都没关系。他带她到墙边,几个起落便跃过了内务府夹道和三殿围墙,落在中右门配殿的殿顶上。
她从来没有爬得那么高过,八面玲珑的小佟大人什么都不怕,就是怕高。她咬着嘴唇,手脚都缠在他身上,袍子左右开叉,后片的袍角像面旗帜,猎猎飞扬起来。她轻轻嗫嚅,“我腿软。”
他笑了笑,白牙在月色下发出品色的光来,“不怕,有我在呢。”他稳稳踩在琉璃瓦上,纵身一跃,上了太和殿的重檐庑殿顶。
这里太开阔了,那么大的殿宇,屋顶平整,简直有大半个容家花园那么大。夜风凛冽吹过她的发梢,她吸口气,欢快得差点叫起来。回身抱住他,“二哥,我真快活。”
她当然是快活的,她是中规中矩的人,活了十八年,谨小慎微了十八年,偷个懒只会躲在慈宁宫花园。哪像他,夜里殿顶随便上,有时乏了,找个舒称的地方睡上一觉,睡到月沉西山了,再从上面下来。他看月色下的她的脸,光洁的面颊和额头,像上等的羊脂玉。他心里柔软起来,“你喜欢,我下回还带你来。”扶她坐下,问她,“你等我了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