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脑子里嗡地一声,“怎么样?输赢呢?”
太监说:“容大人棋高一着,把豫亲王撂倒了。原就是的,容大人在布库场上从没遇上过敌手,豫亲王是金尊玉贵的王爷,角力流过几滴汗?怎么同容大人比……”
她站在那里,只觉心头蹦得厉害,几乎要喘不过气来。隔了一会儿才问:“伤着豫亲王没有?上头知不知道?”
太监想了想,迟疑道:“伤筋动骨定然是有的,来报的人说豫亲王捂着胳膊离开布库场,转头就召了太医。”
颂银乏累地摆了摆手,“你去吧,再给我盯着,有事即来报我。”
太监领命去了,她感觉站不住,背靠井亭的柱子,人往下溜,最后不得不蹲下了。
事情一桩接着一桩,她不知道自己还能支撑多久。豫亲王在她值房过夜的传闻甚嚣尘上,皇帝得知后传她问话,她只能否认,谎称他是宫门开后来的。眼下他又同容实角力,因为怕容实不应战,先拿这件事激怒他。年轻的爷们儿,几个是没有火性的?结果容实上了他的套,这下子又是一场风波。
她恨得咬牙,浑身火烧似的,不知道怎么才能发泄心里的愤怒。那位爷的手段实在厉害,一环套着一环,攻势密集。倒不一定当真是为了她,有很大的可能把她当成工具,用来激化矛盾,掩盖他的野心。
外人哪里知道,话传来传去,越传越言之凿凿。旗人打布库是很日常的一种锻炼,然而带上了感情色彩就是挑衅和宣战。消息传到容家,吓破了容老太太的胆。她十万火急地赶到容实的院子,兜头就是一嘴巴,厉声呵斥:“孽障,你不要命了!”
容实正忙着给颂银雕梳妆台,那是他拿《步辇图》淘换来的一个乌木大树桩,这里掏空了按上镜子,那里雕成个月牙形,可以当杌子。且忙着计较呢,被老太太忽如其来的一巴掌打懵了。
“你知道我为什么打你?”老太太怒火熊熊,“我打你是因为你不知轻重!那是什么人,容得你出手伤他?是不是因为颂银?你真好出息,为个女人连家里爹娘奶奶都不要了。我且问你,你知不知道豫亲王的身份?给我说!”
容实低头道:“他是皇太弟,若皇上无嗣,他就是下一任皇帝。”
老太太哼笑一声,“你不糊涂,怎的做出这么糊涂的事来?你心里喜欢颂银,她让人戏弄你心里有气,这些我都明白。可男人大丈夫,不是单靠情字就能活下去的。你哥子走得早,容家眼下只剩你一根独苗,你是全家的希望,是一家子将来要依靠的顶梁柱。你倒好,性情中人儿,火气一上来,什么都不要了,你眼里可还有这个家?”说罢又要动手,“纵得你没边了,一品的大员,就干这样的事儿!”
容实直挺挺站着,没想过要避让。布库的事并非他所愿,喊了一个多月了,你不应战,人家也不能放过你。他不是没脑子的人,他也想过,万一扳不倒豫亲王,他登基即位,最后势必落到他手里。现在闹得越大越好,让天下人都知道他为了抢女人同他有宿怨,日后纵然要清算,天王老子也得防着悠悠众口。
老太太那一记打下来,激起清脆的回响,可是并没有落到容实身上,自有人替他生受。怡妆抚着肩头说:“老太太别恼了,二哥哥不是没成算的人,岂能不知道里头利害。您仔细身子,没的气出个好歹来,叫二哥哥心里多难过。”
老太太见错手误伤了她,火气也煞了大半,只是余怒未消,责问他,“颂银可知道这事?”
容实说:“她不知情,老太太别迁怒她。豫亲王要约我一战,一个多月前就提过,那时候颂银怕劝不住我,不惜撞伤了脑袋挽留我,这份心我铭记一辈子,您要是误会她,叫她情何以堪呢?您骂我打我都不打紧,我是行伍出身经得住,用不着别人替我受皮ròu之苦。”
怡妆是吃力不讨好,一时显得讪讪的。
老太太看了她一眼,蹙眉骂容实,“不知好歹的东西!我原想那二姑娘是个能干人儿,有这样的主子奶奶管家,必定把容家主持得兴兴隆隆的,可如今看来她是成大事的,不能屈居在咱们这个浅滩上了。哥儿啊,有些人该放手就得放手,我也舍她不得,又怎么样呢。她不是咱们一路的人,你要和她痴缠下去,到最后倒霉的必定是你。趁着现在还没下定,赶紧断了吧。听奶奶一句劝,好姑娘有的是,小命只有一条,这会子不营建,将来有你后悔的一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