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是个办法,只不过不一定能成,毕竟阿哥在手上便于掌握,出了宫要拿捏就难了。
容实转过头来看她,一点笑意在唇角绽放,她永远是这样,鲜焕独立的个体,不是柔弱的菟丝花,不需要依附男人,必要时候反倒可以助他一臂之力。他伸手来牵她,“我原想暗中和几位大员商议,请他们上疏皇上为阿哥开衙建府的,如今你的主意更有说服力,那就照你的意思办。我和五爷通个气,让他上陈条,内廷我说不上话,还得劳烦你。我一直没告诉你,就是怕把你牵扯进来,万一我坏了事,不至于连累你,谁知到最后还是得靠你。”
她怅然看着他,“你以为不牵扯我,我就会感激你吗?到时候你死你的,我嫁我的人,我就光剩下恨了。眼下告诉我,我心里反倒安定,至少有个盼头,又有事儿干了,用不着撅着屁股挨揍。”
他拢起她的手,紧紧合在掌心,“还有阿玛的事儿,你别担心。铜山和钱塘的官员都是两黄旗人,我悄悄命人去办,把他们拉进来。再送密函知会阿玛,让他在账目上动动手脚。横竖工期完不成上头肯定要责难,到时候把罪都推到那些人头上,先保住命再说。”
她忽然对他刮目相看了,一直以为他就是个居家好男人,职上尽力办差,下了值做做木匠,带带孩子,简单快乐,没有任何心机和戾气。现在看来完全不是这样,大大咧咧只是表面文章,他分明有谨慎的一面,没有做成的事不愿意告诉她,因为身边不是个个靠得住,愈发的警敏提防。
她紧紧抓住他的手,“二哥……”
“别怕,有我。”他在她额上亲了一下,“我要保护妻小,我是个爷们儿。”
她脸上笑着,鼻子却发酸,有意揶揄他,“难为你这么傻的人,花那么多心思,真叫我心疼。”
他拧身别扭起来,“我只在你跟前傻罢了,外人谁敢笑话我?”说着见车已经入了城,吩咐长随直去佟府,“阿玛离京了,我去给老太太、太太磕头,见见长辈们。家里预先打发人回去通知了,今儿就把亲定下,我倒要瞧瞧那位主子爷能把我怎么样。”
颂银有些心慌,“今儿就定吗?”
他笑了笑,“你都是我的人了,还拖着,不给你个说头?你愿意等,我还不乐意呢!”
横竖要有这一天,总算盼来了,怕什么?她颊上滚烫,眼睛里有坚定的光。原不打算一块儿进门的,阿玛绝不会对老太太说她去了承德,她从角门上溜回院子,好留几分脸面。现在想想,不叫家里人知道,也许到后头又会多生枝节。索性破罐子破摔了,两边大人没了退路,也就消停了。
门房见有人到,站在台阶上观望,车里下来个容实,他们哟了声,扫袖打千儿,“给二爷请安。”
容实嘴里吩咐:“替我回禀老太太、太太,容实求见。”一头说着,一头把颂银扶了下来。
门房看见二姑娘吃了一惊,面面相觑着,匆忙进二门传话去了。
佟家是大户人家,人本来就多,他们两个一道回来的消息传开,顿时一片哗然。另外几个府邸的太太也来了,聚在老太太房里听下文。容实进门没旁的,尽磕头了,“长远没见老太太、太太们,容实给长辈们行大礼。”
满人讲究打千儿,也就是单腿跪,不那么隆重,适用于一般请安。双膝跪是大礼,这意义就不一样了。容实是一品大员,容老太太的诰命也不过二品,论理受不起他这一跪。今天不问青红皂白的磕头,想来肯定有说法,心里虽明白了七八分,还是不能安然生受,“这怎么话儿说的,万万当不起。”吩咐左右,“快把二爷搀起来,起来好说话。”
容实婉拒了搀扶,恭恭敬敬两拜六叩,磕完才起身,垂手说:“我今儿来不为旁的,就为登门求亲。我和颂银的事不敢瞒着长辈,原本早就该提的,只因这样那样的事,总被耽搁。我和她经历的波折不小,可是两个人的心思从来没变过。到如今实在是忍无可忍,我要娶她,不管上刀山下油锅,一定要娶她。老太太和太太答应是我的福气,要是不答应,容实打一辈子的光棍,请老太太和太太瞧着我,瞧我能不能说到做到。”
在座的人听了都很觉惊讶,纷纷瞧老太太的反应。老太太半天没说话,垂着眼皮慢条斯理抚她膝头上卧着的波斯猫,间或打量他们两个,最后将猫推走了,寒着嗓子道:“二爷今儿来,意料之外情理之中。你们两个好,我上年就知道了,我不是个古怪老太婆,愿意看见儿孙称心遂意。可是上回出的事儿,她瞧着你的面子能原谅,我这个当祖母的却不能。你们太太过于厉害了,这样的婆婆将来伺候不起。咱们是包衣出身,在宫里给皇上当奴才,回了家还要接着当奴才,凭咱们二妞的人才,犯不上。那次的事儿你是没瞧见,她回来的时候眼都直了,我和她额涅心里疼得刀割似的,她一向要强,何尝受过这种委屈?咱们明说吧,对你,绝没有半点挑拣,挑拣的是你们家老太太和太太,这么不讲人情,拿我们当什么了?佟家的闺女不愁嫁,就是做姑子,也不能进你容家门。再者……”她带着责难的意思看着颂银,“眼下的局势瞧准没有?宫里能放你们成婚?你们小孩儿家,喜欢上了就想长相厮守,这是人之常情,我也不怪你们。可你们都是做官的,审时度势还要我老太太教么?你阿玛给派出去做河监了,为什么,你想过没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