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跌跌撞撞到了丹陛下,皇太后厉声呵斥:“伤风败俗的东西,早该赐你白绫自尽!”
她全然不顾,手脚并用向上爬,忽然如遭电击,失声惨叫,那凄厉的叫声回荡在太和殿前的广场上,旋转扩大,令人骇然。
丹墀上朱红色的身影倒下来,那柄剑脱手丢出去,滚到了底下的台阶上。颂银克制不住呜咽起来,“陆润……”
述明简直要被两个闺女弄疯了,一个忙着干大事,一个嫌丢人丢得不够,非要爬到高处去现眼。他气急败坏跺脚,“把她给我拉下来!”
颂银惊慌失措,她总觉得事情还有转圜,没想到一个疏忽就走到这一步了。提起裙角追过去,过去干什么,她不知道。应该去阻止让玉靠近,可是更应该去看一看陆润。
容实的动作比她快得多,两个起落到了丹墀上,耳边是再春声嘶力竭的呼喊,他托起陆润的上半身,撕下一片袍角用力压住他颈上的伤口。然而压不住,血依旧汩汩涌出,染红了身下的汉白玉方砖。
那些勋贵们见有死伤,一时都怔住了,连同那些侍卫一起,变得茫然无措。颂银去搀扶让玉,她的手脚已经僵硬,再爬不动了。不敢向上看,只抓着颂银的袖子颤声追问:“二姐,陆润怎么了?他会没事儿吧?”
殿前的场面被四位王爷控制住了,终于有种尘埃落定的感觉。可是陆润呢?还能不能回得来?皇帝的身姿依旧从容,转身缓步迈进了太和殿,陆润是他丢弃的猫狗,背叛他,死了,罪有应得。
太医从侧路的台阶上匆匆赶来,要施救必须先查看伤口,可是不能松手,一松手就是加速死亡。
陆润往台阶下看,恋恋不舍。手指无力地搭在容实的腕上,略挣了挣,断断续续说:“对颂……银好,替我……照顾……让玉……”
容实勉强忍住泪安抚他,“别说话,留着力气续命。”
他闭上眼,惨淡地笑了笑,神智已经越来越不清了,但他还是感到高兴,这回他终于没有令她失望,其实他还是值得托赖的。
颂银到了他面前,蹲下来轻声叫他:“陆润,你要撑住。”
他努力想掀起眼皮,但是无能为力。她的声音像隔着一层厚重的水膜,隆隆的,模糊不清。还有让玉的哭喊……他想让她们别哭,叫人看见他们之间有私交,少不得质疑。然而说不出来了,力气逐渐抽离,躯壳变得沉重……猛地一挣挣出去,坠入茫茫的黑夜里。
他的手脚凉下来,人变得异常沉重,容实伸手试探他的鼻息,顿了半晌,对颂银摇头。
让玉拿帕子使劲捂住自己的嘴,她也知道不该这样,可是伤情过盛,控制不住。颂银只得劝解她,“他这一辈子太苦了,或许去了才得超脱。”站起身扶她起来,低声嘱托她,“这么多双眼睛瞧着,别落人口舌。”
她垂手说:“怕什么,让人知道我和他的关系,以为遗诏是我从他那里偷来的,不是更能证明遗诏是真的?”
她裹着泪的眼盯着她,把她盯得心虚。颂银知道她怪她,如果没有这出,陆润不会死。都是因为他们的不安分,才让她痛失陆润。事到如今她也自责,可是让玉在后宫,不知人间滋味,外头的局面坏到什么程度,她根本没有切身的体会。
容实放下他,站了起来。陆润的血浸透他的衣袍,染红了很大一片。他看了她们一眼,“后事交给我来办,一定厚葬他。”
人都死了,厚葬薄葬有什么差别?让玉木蹬蹬看着太监把他搬上门板抬走,失魂落魄追了一程,因为颠簸,他的手垂下来,她却忽然感觉到一股死亡的恐怖气息,心头惶惶疾跳,怕得不敢上前了。
那些宗亲和元老大臣们纷纷入太和殿,接下来还有一轮唇枪舌战,少不得要验一验诏书的真假。其实有什么可验的呢,cao刀的是容大学士,先帝自开蒙时起就在他门下,二十多年的相处,不论笔迹还是遣词,都可以入木三分。至于加盖的玉玺,也是精准按照上谕档落款的印章仿造,没有任何破绽,所以什么都验不出来,最后会盖棺定论,大阿哥才是正当的继位人选。
太和殿外的侍卫依旧在,不得命令就这样焦灼着,谁也不退让。颂银站在月台上看了眼,命人护送让玉回去休息,陆润的死对她打击太大,她也觉得很愧对她。等到这场风波平息了,还是得想法子把她弄出宫去,再留下,大概真的会把她逼疯吧!
她回身望殿内,人影重重。皇帝在髹金龙椅上坐着,没有慌张,也没有失望,仿佛眼前的一切都不和他相干似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