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那两个女人交换一下眼色,“脾气真不小!我们又没说什么,倒叫你砖头瓦块来一车。问你是什么人,是男是女,这都问不得了么?”

正要吵起来,后面匆匆来了个人,也是亲王的绯衣金带。身量高高的,不知怎么却显得有些孱弱。白净的脸,五官极周正。看人的时候和别的慕容家男子不同,不那么锐利,也没有锋棱。目光像水,含蓄而柔软。

这是广宁王慕容珩。

不管暗里怎样鄙薄,人家终究是王。那两个花枝招展的女人欠身福下去,“广宁殿下长乐无极。”

慕容珩是个老好人,脸上永远是笑吟吟的,“我才进园子就听人说起我,能充当谈资倒也不错。”转过身看了弥生一眼,“我知道你,你是九王的女弟子,是谢道然家的女公子。”

陪同广宁王来的吉甫一味的递眼色,那两个女人脸上登时五彩斑斓。陈留谢家在大邺是鼎盛望族,“生女为后,公主满门”,说的就是谢家女眷的荣耀。对于她们这样身份的来说,调侃郎君们两句反倒无妨,但在出身高贵的女郎面前放肆,就有点丢人现眼了。将来也不知有什么样的成就,稀里糊涂得罪了,只怕不是什么好事。因陪着笑脸告罪,“真是失礼了,我们原当是位少年郎呢,没想到是谢家女郎。得罪之处,还望见谅。”

弥生看都没看她们一眼,只对慕容珩俯身作揖,“学生拜见大王。”

慕容珩点点头,“你家夫子今日也来探望晋阳殿下?”

弥生道是,“这会子正吃席呢,我闲着也无聊,夫子就打发我出来了。”

慕容珩哦了一声,踅身对吉甫道,“你不用跟着,我过会儿再进去。没的撞上他们喝酒,我清早上不爱这个,去了反倒扫兴。”

吉甫喏地领命,拱肩塌腰的说,“那殿下且散散,小的着人在边上候着,殿下若有事,只管吩咐他们。”cha秧一拜,飞快的挥手,把那两个嚼舌头的女人一并支走了。

梅林的这条路上只剩她和广宁王,这位王性子淡,不是锋芒毕露的那种人,和他独处并不觉得压抑。弥生想起刚刚听来的消息,再看他委实是瘦,气色也不大好的样子,心里可怜起他来。

“殿下独个儿来的?”她仰脸笑了笑,“还不出太阳,连着四五天雨雪,不知道什么时候是个头。”

慕容珩背手和她在甬道上缓缓的踱,“总是这两天吧!但愿早些放晴,再这么下去秧苗冻死了,庄稼要影响收成的。”

她没想到这等显赫的贵胄会关心那么多,也许只是怕急景凋年闹得国库空虚。但总算忧国忧民,很是值得夸赞。

他顿了一下,想起来她可能对这话题不感兴趣,忙笑道,“以前常听说九王手底下有个女弟子,今天可巧遇上了。太学里的课业不是针对男子的么,你在那里学些什么?”

“什么都学。”她开始搬手指,“卜筮、医药、书画、弓矢、天文、棋博、胡书……太学生们学什么我就学什么,只可惜没有刺绣织布,唯独女红上欠缺一些。”她又吐吐舌头,“其实我学什么都是半瓶醋,常惹夫子生气的。逼得夫子要把我带在身边,方便随时调理管教。”

慕容珩笑容愈发大了,“你家夫子是盼你成才吧!再说女孩子出来见识见识也是好事。”

她道是,侧眼看他,他挺直了脊背。罩纱的袍襦从肩头飘坠下来,身形虽消瘦,但慕容家的气度传承得还是很好的。他是个轩昂的人,只是不知为什么懦弱得出了名。大约也有些误传的成分在里面吧!她以前听说过,他少时很聪明,也有学识。圣人曾出题考验他们众兄弟,各人发了一团乱麻,叫他们理出头绪来。别人都忙着梳理,只有他抽刀便断。圣人问他缘故,他说“乱者当斩”。分明那样决断的,怎么长成了,反而变得优柔寡断了。

他的眼睛很深邃,嘴唇却淡得发白。男人这样的面相,看上去像是身体上有不足似的。弥生作势望远处眺望,痛快呼出一口白雾,“风真大!殿下冷么?”

他摇摇头,“不冷,你冷么?”

这样的交谈实在是松散得很,弥生对拢着的手抽出来,对他扬了扬腕上的秋板貂鼠套,“我穿得多,还有这个呢!我是想,若是殿下冷,就用我的暖兜,里头还是暖和的。”

他讶然,复一笑,“哪里有男人戴暖兜的,多谢你的好意。”

女人对弱者天生就有一股保护欲,她生活在男人堆里,也不像别的女孩子那么多忌讳。没什么头回见面要矜持之类的自觉,他是温润的人,似乎不会对谁造成任何伤害。她自顾自把暖兜摘下来给他戴上,指尖触到他的手背,确实是冷的。她说,“殿下要仔细自己的身子,怎么连大氅都不穿呢?会冻出病来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