慕容琤犹豫了下,“儿未曾听说什么,只是二兄精神头委实不佳。或者母亲得了空把他招进宫来单独问问,他旁人面前避忌,母亲跟前应当是会说实话的。”
拓拔皇后手里的琥珀念珠握得格格响,“这么下去不成,我儿的性命都要交代了。”说罢又缓了缓声气,回眼看弥生,和暖道,“过会子就开宴,可饿么?”
弥生摇摇头,“不饿,殿下有吩咐就交代我,我伺候着。”
皇后和慕容琤相视而笑,“这孩子真个儿讨人喜欢,和那个摆在一处,一个天上一个地下。”复拍了拍她的手背,“我晓得佛生几年未回阳夏了,总归是手头上撂不开十一殿下。今天好容易遇上,你们姊妹叙叙话,不用在我这里拘着,去吧!”
弥生得了特赦,含笑起来欠身。慢慢退出正殿外,一纵就纵进耳房里去。
佛生果然在那里,正和几个世妇打扮的人说话。见了她快步过来,捧住了手上下打量,哽咽道,“细幺都长得这么大了,若不是早就听说你今日会随九王进宫,我怕是认不出你来了。”
宫里忌讳哭,弥生忍得胸口生疼。眼里裹着泪,闷头将她往外拉,直拉到廊子拐角上方停下来。闪身躲到一片背光的阴影里,姊妹两个抱头痛哭。佛生不住给她擦泪,没敢出声,彼此都憋着。
“好么?”佛生在她胳膊上捏了把,“看着长大了,比小时候结实了。”
佛生的眼睛里有凄怆的光,其实很年轻,却显得出奇世故。她在闺阁时就很懂事,如今嫁了人,又远远打发到封地去了。自立门户后诸多历练,要比同龄的人更老道。弥生看着她,先前的热辣褪去了,唯剩下脉脉的温情,颔首道,“我很好,就是常惦记阿姊。你在高阳过得好么?殿下对你好不好?生活可顺遂?”
佛生往后挪了挪,靠在一片冰冷的石柱上。叹息着,换了个怅惘的语调,“我这样的,今生就凑合过吧!殿下遭了难,自暴自弃,脾气很不好。你先前没见着他,是皇后另给他安顿了地方,派宫里的医正过去给他瞧腿了。瞧来瞧去又怎么样,还不是没有起色么!回回满怀希望,回回落空,然后愈发暴躁,动辄扯着嗓子吼,还不如不治。我是不愿在他跟前,能躲则躲。躲不了,只有怪命不好。”
弥生听她说了这些,才发觉之前错怪了她。她有她的难处,各自过日子,一家不知道一家的苦。她怯怯拉住佛生的手,“你恨阿耶阿娘么?把你嫁给十一殿下,让你受了这些苦。”
佛生苦笑,“恨又如何?到了今天这步,万般皆是命,还有什么可怨怪的!只是你不知道他的腿……”她拿帕子掖着鼻子,极其厌恶的样子,“才开始的时候不能动,至少是活的,看着还有血有ròu。后来渐渐不成了,血脉走不通,上年夏天得了坏疽,皮ròu全都变成黑色。那两条腿简直像干尸,别提多瘆人。”
弥生吓得一哆嗦,“那就没法子可想了么?”
佛生耷拉着嘴角仰起头,把眼泪都吞了回去,“枯木逢春倒还有可能,风干了的腿还能长新ròu么?从哪儿长?从他那两截棍子似的腿骨上?我如今不愿想那些了,横竖我们两人之中死了一个才得超生。细幺,你日后挑郎子定要把眼睛擦擦亮。你有本钱可以选择,千万别学阿姊,知道么?”
弥生揉着纤髾道,“我也没有你说的那么得意,年下琅琊王家来提亲,叫我给推了。眼下没有了挑选的余地,将来不知怎么样呢!”
佛生诧异的望着她,“怎么推了?说的是王家哪个?”
“他家大郎。”弥生垂头丧气,“打小就胖,胖得不成话那个。你说要是不推,叫我往后怎么处?”
“既这么,别的大族也是配不成的了。”佛生有些咬牙切齿的说,“何不索性往高处爬?大王御极不过是早晚的事,我才刚见他进门时瞧你的眼神,你若愿意示个好,将来前途不可限量。”
弥生没想到佛生也是这见识,似乎他们都忽视爱情,可能是离皇位近了,愈是发了狠的想抓紧权力。她枯着眉头固执道,“我不贪图富贵,就想找个相爱的人。”
佛生闻言笑起来,“傻丫头,你到底太年轻。爱情不能当饭吃,男人的心等闲看不透。你在太学读书,知道《氓》里说的么?士也罔极,二三其德。把一生建立在爱情上是最傻的。再说为了权势依附某个男人,焉知那男人就不能给你爱情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