弥生被她母亲几句话说得噎住了,不愿意再提起,扭身道,“这事阿娘也忘了吧,若是有了那些牵搭,这辈子都安生不了了。”
沛夫人叹了口气,如今走到了窄处,多想也是枉然。母女两个相携出了卬否,又道,“我们明日就动身回陈留去了,你一个人在邺城我真是不放心。还是九王想得很周全,说要调你阿耶回京畿来。眼下你和他闹翻了,也不知他还拿不拿这件事放在心上。我瞧你在二王跟前吹吹风,时不时提个醒儿,靠别人还不如靠自己的夫主,他手上有权,想个法子就办成了。”
弥生应了,复穿过夹道进花厅。宴已经备好,只等人到齐了。慕容珩看见她进来,忙迎上前低声道,“我找你半晌,你到哪里去了?”
弥生笑了笑,“我回以前的园子里取些东西,你找我做什么?”
他支吾了一下,“也没什么,就是一转眼人不在了……”见他丈母在边上,太积糊了怕惹人笑话,忙道,“九郎的婚事近在眼前,府里也开始筹办了。我想同你商量商量,咱们回头出两份礼的好。一份是我们兄弟随的份子,另一份是你谢师的礼,你瞧行不行?”
二王如今有了讨主意的人,像抓到了救命稻糙似的,想起什么就颠颠的跑来请示下。弥生点头,“在理,就按你说的办。”
“那还得你cao持,我不懂那些个。”他对她咧了咧嘴,“你是内当家,以后这些琐事都要麻烦你了。”
沛夫人听着挺不受用,女人持家倒是应当的,可是男人太不管事,今后的日子且有罪受。因敷衍着一笑,“弥生年纪小,家里拿了注意,外面还要殿下把持着。万事由得她,殿下放心么?”
慕容珩虽不声不响的,也咂出了里头的味道。世人都知道丈母娘难应付,只不过他爱慕着弥生,那点小呲达压根不算什么。陪起了笑脸对沛夫人作揖,“大人说得是,我也不能叫她一人受累,她要是张罗不过来,我亲自过问也是一样的。”
这里你来我往,花厅那边仆婢来请入席。人多,嫌分食麻烦,便男女隔开了坐。一边三张长食案首尾相连起来,大家团团落座。弥生的位置对着男宾的一桌,抬起眼正看见对面的情形。夫子同谢集他们坐在一起,实在是掩藏得太好,脸上言笑晏晏,竟然没有半点蛛丝马迹遗留下来。她倒有一瞬恍惚,仿佛之前种种不过是南柯一梦,她和夫子原就什么事都没有。
心里坦然了,同家里人一道吃饭更加舒坦。席上酒ròu多,一肥腻就拿荔枝酒当茶喝。她母亲笑着来抢杯盏,“新妇回门吃醉了要叫人笑死的,还不自省些!”
婶娘贺氏道,“叫她喝吧,鲜槟榔上了市,醉了有槟榔解酒,怕什么!”
“女孩家嚼槟榔成什么体统,还是少喝些的好。”沛夫人着人重拿蕉叶杯来给她续上水,一头又笑谈起来,“丹阳尹刘穆之你们可听说过?据说少时家里穷,常爱到妻兄家里乞食。时候长了人家不待见,家里主妇不叫他去,他死活也不听。一回宴上吃得多了,问妻兄要槟榔,江家兄弟戏弄他,说槟榔是消食的,郎君常饥,要那个干什么。不久刘穆之高升了,打算提拔妻兄。刘大妇知道了哭着稽首感恩,他嘴上大度,最后酒毕叫厨奴把一斛槟榔杵碎了,全灌进了他妻兄嘴里,险些把人坑害死。”
大家听了不过哄笑,说刘穆之是太学里出去的儒生,怎么也学得睚眦必报。
弥生间或朝那桌看,男人们喝酒正喝得热闹。二王夹在谢集和慕容琤中间,被他们一搭一档的劝酒,竟灌得上了脸。她有点不高兴了,对她母亲道,“我二兄是个傻子,分不清亲疏的!阿娘快叫人过去传个话,把他灌醉了好看相么?好歹是我夫主,还拿他当外头人,看他出丑不成!”
沛夫人一看了得,忙打发人给谢集传话。那头三个人都看过来,弥生也没什么可避忌的,对慕容珩摇了摇头。他领会了,立刻放下了酒盏。
阻止得早,却也已经有了七分醉意。天将黑的时候拜别爷娘,弥生先登车,他后面踩着小子的背上来。一个踉跄,连滚带爬的跌进她怀里。阀阅下满是送别的人,他这样弄得她很难为情。心里有火气,只是勉强忍住了。看见慕容琤也在场,越发显出好脾气来。整整他的衣领叫他坐稳,自己杳杳打拱,拜别了家下一众亲眷们,高辇调个头便往城里去了。
晚风吹进车厢里,他才渐渐醒过神来。扶着额懊恼道,“一高兴喝多了,头昏脑胀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