太后几乎要被他气死了,愤然道:“说她有嫌疑,为何不查?什么案子是摆在那里自己水落石出的?还不是因为官家不想查,任人诬陷贵妃!”
“人证物证俱在,有什么可查的?”他负手道,“贵妃眼下戴罪立功倒是可行,若要封后,只怕无法向众臣及后宫御妾交代。臣与太后在此事上有了分歧,最后册立谁,还需从长计议。大军在途中,前朝有很多事等着臣去处理。禁中后位暂时悬空,还请太后替臣主持宫务,一切有劳太后。”
一位君王有主见固然好,可是想做他的主,也不是件容易的事。太后没有办法,这次对话不欢而散,回到宝慈宫,依然愤愤不平。只是贵妃面前还需打圆场,因笑道:“官家为国事cao劳,贵妃体谅则个。我同他说起将你接出永巷的事,他未有微词,想是心里有数。封后的事我暂且未提,言官们议政时施压,好过咱们自己开口。”一面说,一面和蔼抚抚贵妃的手,“你自入宫来便常伴我左右,我心里极喜欢你。如今李后被废,于你是个大好时机,且按捺,早晚这凤印会交到你手里。官家不易亲近我知道,原是有李后作梗,现在她出居瑶华宫,你大可安心了。只不过还要你自己出把力,官家这样的男人,风花雪月是一时兴起,你若助他,他慢慢就会明白你的好处。”
贵妃诺诺答应,“臣妾无能,要孃孃替我cao心。官家不肯接纳我,好在有孃孃心疼我,否则我的日子便难熬了。孃孃放心,我知道应该怎么做,封不封后对我来说并不重要,只要能助官家一臂之力,我也心满意足了。”
太后很欣慰,复安抚几句,她便起身退出了宝慈宫。
庆宁宫离宝慈宫不远,立在天街上能看见那辉煌的门楣,如今成了摆设,依旧巍峨而立。明明只有几步之遥,偏要多费周折。她笑了笑,心道太后当她傻,三言两语就想骗乌戎出兵,哪里那么容易!
她挽起画帛往天章阁去,阁内勾当官忙迎出来见礼,她淡声道:“本位是来查阅典籍的,请崔直学替我讲解。”
勾当官应个是,退到偏阁请来崔竹筳。贵妃牵袖比手,“崔直学请。”
书架林立的阁中森森然,他们缓步往深处去,贵妃边走边低声询问:“大资可知道李后被废了?”
崔竹筳道是,“上半晌就得到了消息。公主此来是为这事?”
她嗯了声,“太后见官家,我知道她必定提出封后的要求了,可惜官家对李后余情未了,还想留着那位子,用以祭奠他的爱情。我有时候真想不通,我与李后同天进宫,为什么官家偏钟爱她?”
崔竹筳忖了忖方道:“宁王为太子时薨于东宫秘不发丧,直到第二年春才昭告天下。其中有九个月时间,官家冒宁王之名与李后通信,想是那时情愫渐生。官家有疾,不喜欢生人接近,李后与他神交已久,他爱慕她,见了面自然也更亲近,这是人之常情。”
贵妃听后惘惘的,“原来如此……我早就失了先机,败得也算合理。只是那李后有什么好的,叫你们这样心心念念。”她笑着问他,“大资对她也有好感罢?上次要不是你再三相求,七夕那日就应当趁乱把她给杀了。”
他却笑道:“皇后死了,官家活着,岂不是给公主找麻烦么?是我对宁王寄希望太高,以为他不会手下留情,没想到情却误事了。至于我同她……毕竟教导她这么多年,就是养只猫儿狗儿也有感情了,自然不希望她死。”
贵妃拿起一卷《白虎通》做幌子,又道:“我如今遇了困难,还需大资指点。照理说螳螂捕蝉黄雀在后,大钺出兵,后方必定疏于防范,乌戎趁机直取汴梁,未尝不是好办法。可惜乌戎国力不济,且官家缜密,禁军仍有四十万驻防,就算乌戎倾全国之力,也未必能一举拿下。不过乌戎南可取绥,东可攻钺,官家总还有些顾忌。若这当口不分一杯羹,将来钺国坐大,乌戎就危险了。战事上的进退我不懂,我只知道要做钺国的皇后,生下太子,只有这样乌戎才能继续存在下去。如今唯一的办法就是除掉李后,官家没了执念,封谁为后就无所谓了。我远离故土,大资是我的智囊,这样安排,大资以为如何?”
崔竹筳还是摇头,“公主想得太简单了,杀了李后非但不能做皇后,恐怕还要受牵连。官家究竟对她有没有感情,从册立新后这件事上就能看出端倪。李后死了,他能绕过谁?哀莫大于心死,对一个自视甚高的人来说,只有遭人背弃才是致命的。如何让李后死心,彻底同他决裂,才是公主应该考虑的。杀人?下下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