夷波咕地咽了口气,“北溟?就是那个全是黑水的地方?”顿时觉得这人是个神棍,北溟离这里太远太远了,想都不敢想的地方,说她从那里来,她怎么不知道?她转过身去,靠墙而眠,不打算再理他了。这里有形形色色的海族,别人被关进来的原因不明,这个人她却能够猜到,一定是因为到处招摇撞骗。
他见她不愿搭理也不着急,背靠粗砺的狱墙喃喃:“有时候地上一颗石子叫你看不起,可谁知道这石子磨光表面后,里面是不是琥珀?做鱼不要这么目光短浅,要相信自己很强大,将来能成就一番大事业。”
夷波瞥了他一眼,袍子的帽兜那么深,里面黑黝黝的看不见脸。她说:“我不想成就大事业,我就想做个幸福的鲛人。”发现他的斗篷上有苔藓,迟迟问他,“这衣服多久没洗了?”
这么一问他不说话了,半晌才道:“洗了我穿什么?进来的时候没带换洗衣裳,就这么凑合吧!”
那就说明已经进来好久了,没有替自己算算什么时候出去,还有闲心管别人。
他靠过来一点,“我精通奇门遁甲,会算人生死,我给你算一卦吧,不要钱,不过你得给我织件衣裳,你看怎么样?”
“你自己不会织吗?”夷波四下里看看,发现并不是因为捕捉不到光,她啧地一叹,“是不是因为太久不织,已经忘记了?”
那人伸出十个手指来晃了晃,不像鲛人指fèng间只长半截蹼膜,至少指尖还外露,他都长满了,厚厚的,也不是半透明,看上去像个鸭爪。夷波嗳了声,“你病了吗?”
他把帽兜摘下,长发从里面漂浮出来,五官虽然凌厉,但可以看出是女的。只是皮肤呈灰色,脸颊靠近耳朵的地方整整齐齐长了两排腮,原来是个鳗女。
夷波吃了一惊,哑狱里还关押外族?这鳗女居然会说鲛语,是个人才啊!
“你为什么入狱?”
鳗女则对自己的牢狱生涯不以为然,“在哑海犯了点小事,被关起来了。你想不想算姻缘?我知道你们鲛人最喜欢鱼水之欢了,我来给你看看,你的姻缘在何方。”
她在地上画了个奇怪的图案,然后找出颗鲨鱼牙齿开始抛掷,齿尖对准了一个地方,她啧啧感叹:“姻缘天定啊!”
夷波心里很紧张,“能看见是谁吗?”
她收起鲨齿笑了笑,“天机不可泄漏。”
夷波知道她的算盘,不见兔子不撒鹰,这么精明,难怪只修了半个人形。没办法,有求于人家,总得拿点什么来贿赂,“这里光不好,恐怕鲛绡织出来不太好看。”
鳗女说不要紧,厌恶地扯了扯身上的布料,“这件袍子是我从人身上剥下来的,穿了一百多年了,你看这儿。”她撅了撅身子,尾尖从衣摆的一个洞里钻了出来,“都破了!像我们这种低等水族,一没钱二没权,日子过得苦啊。”
也是,加上被关,更苦了。夷波很同情她,全心全意忙碌起来,正潜心织绡,猛听见轰地一声,两个鲛囚扭打成一团,撞塌了半面墙。她激灵了下,哑狱撞出了个口子,可以预见接下来众人四散逃窜的情景了。谁知那些鲛人恍若未闻,鳗女慢吞吞起身到墙角找了把泥刀,左右开弓把碎裂的石块重新补了回去,仿佛cao练过千百遍,手法十分纯熟。
夷波目瞪口呆,她忙完回头,见她傻愣愣看着她,不好意思地咳嗽了下,“技多不压身嘛。”
她点点头,继续织绡,鳗女在一旁托腮看着,一叠声感慨:“真好看,你是最好看的鲛人,以后会做女鲛吧?要是做男鲛就可惜了。”
夷波有点脸红,也不答话,朝她刚才画的怪图看了眼,暗示她该兑现承诺了。
鳗女坐下,重新抛出了鲨鱼牙齿,抚掌道:“作配南方,郎君有财有势,人品高洁……哎呀,来头还不小呢!”
夷波心花怒放,一样一样往龙君身上套,越想越契合,越想心里越欢喜。对一个人仰慕,总希望能有好结果,不过自己是鲛人,龙和鲛人云泥之别,她有自知之明。只是少女怀春嘛,难免小鹿乱撞,她含羞问:“郎君对我怎么样?是不是爱我如命?”
鳗女摸了摸额头,“这个卦象上可看不出来,反正是天作之合,你姻缘不差。”
夷波抿唇而笑,不知道她说的有几分真假。陆上人要看手相、问落地八字什么的,她这里什么都不用,大概是信口开河,却依旧叫人喜欢。夷波心情好了,织绡更卖力,她的速度在鲛人里面算拔尖的,因此及到傍晚,三丈鲛绡便织成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