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说着竟要哭似的,做母亲的,总是不遗余力给儿子打圆场,尤其媳妇身份特殊,解不开这个结,也许一辈子就这么下去了。这位长公主其实是很好的姑娘,就冲她对谁都不拿架子,中间有个说得上话的人斡旋,这段婚姻还是大有指望的。所以太妃也豁出去了,拿眼泪办事,至少能让她态度有所缓和。
她抹了一把泪,叹着气道:“其实你下降,我心里也打鼓,怕你过不了咱们这儿的日子,又怕他底下有了儿子,你心里不自在。好孩子,我同你说,他们宇文家就是这么古怪,养儿子就像养牛羊似的,有了后就算有了底子,才能叫你袭老辈儿的爵。他前头是不愿意的,几个通房塞进屋里就给撵出来,前前后后折腾了大半年。后来太王爷发了话,说他不成就,往后不认他这个儿子,他没辙了,才把人收了房。我原先是不明白,年轻爷们儿,馋嘴猫似的,哪个见了漂亮姑娘不动心思。我还当他有病,好男风呢……后来才知道,人家心里有了人,惦记那么多年,够不着撂不下,怪难为他的。”
婉婉更加进退不是了,那个心上人说的就是她,女孩子面嫩,脸红得几乎滴出血来,磕磕巴巴说:“不该叫额涅cao心的……我们之间的事儿……”
太妃见她也不是全无反应,暗暗松了口气,和身边的塔嬷嬷对视一眼,示意她把门外的人叫进来。
婉婉低着头,看一双皂靴到了跟前,略顿片刻,艰涩问:“额涅这就要排膳吗?”
太妃语气不大好,“吃饭什么要紧的,先说正事儿吧。明儿是你千秋,道里的官员必定都来拜寿,你不合计怎么施排,老在外头转悠什么?还有一宗,殿下赏脸给你撑场面,你可谢过人家了?”
太妃的语气简直像训孙子,大概也恨他不长进吧。婉婉呢,不肯看他一眼,他心里沉甸甸的,昨天的事涌上心头,把人压得喘不上气来。然而这么僵持下去不是办法,这种事他不退让,还指着她来给你低头吗?他只得拱手,向她长长做了个揖,“多谢殿下。”
她站起来让礼,“王爷客气了,这本就是我份内的。”
太妃旁观良久直摇头,瞧这两个人,那里有一点夫妻的模样。良时平常挺机灵的人,到了她跟前就变得糊不上墙了,真是一物降一物!
她头疼起来,剜了儿子一眼,重新抖擞起精神当和事佬,“那什么……说说澜舟,这回病在殿下那儿,亏得殿下全心全意亲自照顾,那天回来,趴在我膝头上说‘我额涅真好,我可喜欢她了’,你瞧,孩子也知道好歹。咱们阖府上下,其实都盼着殿下留在府里,到底一家子,在一起也有个照应。长公主府不是不好,只是太冷清,我原想你下降了,在我跟前我好照应你,如今这份心全用不上,这么下去我也得像澜舟似的,搬到你长公主府去了。”
太妃这么说,叫婉婉十分不好意思,她是不擅交际的人,虽然大婚第二天来过一次,但对这里的人和环境依旧感到陌生。犹豫良久没法表态,对面坐着的人脸色平静,眼里的惆怅却浓得化也化不开。到最后还是忍不住替她解围,“这事急不得,额涅先别催她,回头我们商量了再说。花厅里的筵席已经筹备妥当了,没的放凉了,还是先请殿下挪过去吧。”
婉婉这一顿是食不知味,王府和宫里一样,没有一大家子一块儿吃饭的,庶福晋们在自己院里,孩子有孩子的小厨房。她和太妃及宇文良时共用,边上太监给太妃布菜,她面前的碟盏都由他费心。他不声不响的,为免她不自在,绝不催促她多吃。她喜欢百合,他舀了两匙就不再给她添了,温声说:“那个尝尝鲜就成,少吃些为宜,回头克化不动,胃里难受。”
婉婉耳根子有些发烫,原本夹在筷上的一片悄悄放下了,他给她盛汤,她略喝了两口,等到太妃放箸,这一餐算是用完了。
饭后太妃打算撂桃子,站起身在屋里踱步,自嘲道:“上了年纪不成事,吃饱了就犯困,我得歇着去了。殿下也歇午觉吧?良时送殿下回隆恩楼,小两口儿说会子话,像刚才似的多好。寻常过日子,你谦让谦让我,我谦让谦让你,眨眼就是一辈子。年轻时候不珍惜,到老了多懊悔!想起太王爷啊……”她长长叹息,摇着头往自己卧房里去了。
这下子越发尴尬了,屋里就剩两个人,连个打岔解围的都没有,婉婉只得没话找话,“王爷昨儿上我府里去了?我……不知情,还是底下人告诉我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