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闻音知雅意,当日你为何不杖毙我?你就不怕我有朝一日东山再起么?”那日初晨命人将她赶出阳和园,剥夺了她华贵的一切衣饰,送到府中最冷僻的一角关起来,吃了不少苦楚,今日方放出来。
“你一心求死,我又岂能平白无故的如了你的愿。更何况,能够决定你是否能东山再起的人不是我,也不是你,而是掌权的那个人。”初晨纤长细腻的手指轻滑过琴弦,激起一串清越悠扬的琴音。
朱彩阳道:“你怎会看出我一心求死?”
初晨不无嘲讽的嗤笑。世家的女儿,从小耳濡目染的就是形形色色,层出不穷的阴谋诡计,怎会连这个都看不出来。
朱彩阳沉默了一会,突然笑:“如此,当是天意。我只当自己已死过一次,从今后,我便要好好的活下去。”
“你可知我与你一样弹得一手好琴?”朱彩阳幽幽的道,“我七岁便能弹得一手好琴,年岁渐长,慕名来求亲的人有很多,我始终瞧不上,不肯答应。前年春天,我在崇溪边的梨花林里弹琴,有人以箫声与我合奏,那箫声幽幽咽咽,仿佛诉尽平生不得意事,我一下就被打动了,只想安慰这个人的伤心寂寞和痛苦。我循着箫声寻去,看见在溪边的桃花林里,他白衣胜雪,忧伤莫名,傲然而立,回头望着我微微一笑。只那一笑,我便从此忘不了他,只觉得他就是那个我寻了万水千山终于寻到的人,就是那个我等了千年万年终于等到的人。”
“我跟他回了广陵王府,他宠我到了极点,什么都是最好的,专门为我修了阳平院,我以为那是一个承诺。去年八月份的时候,皇上下旨给他指婚,我也毫不在乎,只认为不过是世家联姻,他那么尊贵,我的身份自然是做不了他的正妻的,但我只要有他的心,有他的宠,就足够了。”
“但从那个时候开始,他就不怎么来了,就是偶尔来一趟,也只是和我合奏一曲就走了。我仍然天真的想,也许是他这段时间太忙,过了这段时间就好了。直到那天你进了门,我偷偷的去看你,我才明白,自己不过是你的替代品而已,所有一切都不过是我一个人痴心妄想。”
第62章凝霜雪(上)
初晨以手支颌,靠在琴案上,平静如听一个遥远的故事,“所以,你绝望极了,便故意激怒我,想要借我的手既解脱了你,又让他好好记住你?”
“也许吧,不过我最想看的是,他心中到底有没有我的一席之地,他若是愿意为我说一句话,我也会感激的伏下去吻他的脚。”朱彩阳,真的很爱彦信。
“你错了,你不是谁的替代品,我也不是那独得眷顾的一人。我和你,都只不过是他不同阶段所需要的消遣品而已。”看着朱彩阳疑惑的神情,初晨冷冷一笑,“我告诉你,你错在把自己的一生的希望都寄托在别人身上,别人靠不住,自己才是最可靠的。你信不信?那天我就是当场杖毙了你,他也不会为你掉一滴泪,更不会在今后的岁月想着你。”
朱彩阳垂下眼睛,有些悲哀的道:“也许你说的有你的道理,但如果再给我一次机会,我还是会爱上他的。”
初晨有些迷惑的望着这个外貌与她有几分相似,梨花一般清丽的女子,她瘦弱高傲的外表下,隐藏着怎样热烈卑微的爱情?为了这份爱,她绝望到宁愿去死也不愿自欺欺人的活着,但就是这样,她仍然不悔。
初晨不能理解这种感情,在她看来,这不是傻的么?至少她是做不到的,她爱上的人不爱她,她也很难过,很痛苦,但是她绝对不会去苦苦哀求他什么,更不会为了对方那份虚无缥缈的内疚而付出自己的生命。你自认为轰轰烈烈的爱情,在不爱你的人眼中看来只是负担和笑话。既然这样,为什么不潇洒的离开?放过自己,也放过别人。“他欺骗了你,你就不恨他么?”
“先前恨的,现在不恨了。”
“为什么?”这样性情刚烈的女子,敢爱敢恨不是她们的共性么?
“我可怜他。你们的合奏我听过很多次,貌合而神离。原来他和我一样,都只是扑火的飞蛾。”
“你是扑火的飞蛾,他倒未必。”彦信只是一条色彩斑斓的毒蛇,潜伏着好伺机咬住他的目标,一口致命。
“你没有爱过人,是不会明白的。”朱彩阳淡淡的转身走了,飞舞的梨花伴随着她幽然清瘦的背影。
她不是没有爱过,而是爱情的种子刚刚萌芽便被无情的扼杀了。难言的悲伤从初晨心底慢慢的涌起,一直涌到她的咽喉,好像是一团棉花,死死的堵住了她的喉头,让她发不出任何声音来。她只看见自己的眼泪一大滴一大滴的落在琴弦上,被泪水砸中的琴弦发出低沉暗哑的呜咽声,一如她晦暗的人生,就连嚎啕大哭的权力也是被剥夺了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