是周嘉先。他喝了酒,看上去整个人都有点飘忽忽的,舌头也有点大:“卿卿,为什么不去前头赴宴?我一直都在找你,找不到,就想到你一定会在这里。”
朱卿卿想起藏在树枝里的梁凤歌,全身都不自在,下意识地就想避开周嘉先:“前头宴席还没散吧?二表哥不需要陪客么?我还有事,要先走了。”
周嘉先走到她前面拦住她,痛苦地低声道:“你就这样追不及待地想要避开我?我听门房说你今日想离开,是不是真的?”
朱卿卿仿佛已经听到梁凤歌的嘲笑声和看到他讽刺的目光,不由得又是尴尬又是愤怒,急得出了一身细汗,挑起眉头直视着周嘉先道:“是!我就是想避开你,就是想离开,怎么了?”
周嘉先气得眼睛都红了,生气地伸手去拉她:“你明知道那不是我的心意,我也说过我会处理,你怎么就是不肯听?不肯给我机会?只要你肯,我们不是没有办法……”
树枝间传来一声类似于嘲笑的轻嗤声,周嘉先喝了酒,情绪又激动没注意到,朱卿卿却是听得明白无比,她连忙往后退了几步,避开周嘉先的手,低声道:“你喝醉了。”
周嘉先深吸一口气,愤怒地道:“我没喝醉!你们所有人都想当然地以为我怎么样,为什么就没有人替我想一想?”
朱卿卿轻声道:“你想要我怎样?我觉得我已经说得够清楚了,这几年你们的衣食照顾之情,他日我会尽力去还。”
周嘉先静静地看着朱卿卿,眼睛里浮起一层浓浓的雾气,看上去又悲哀又迷茫。“你是再不肯给我机会了,是不是?”他的声音又低又哑,仿佛是从另外一个世界传来的。
朱卿卿不敢着他,把脸侧开去,轻声道:“问题在于,你家需要那本食谱,我的堂姐正好拥有它,而你不能为你自己做主。”
她已经看透了他,她那双清澈玲珑如琉璃的眼睛轻易就看穿了他。目前为止他所能想得到的一切办法都只在于希望长辈能临时改变主意,或是让他们知道强扭的瓜不甜,以期说动朱大太太母女俩改变主意,好成全他们。因为他知道他不能离开周家,至少目前他羽翼未丰,还有雄心壮志未酬,尚且不能离开周家,他更怕离开后,那些与周家有仇的人会盯上他,然后害了他也害了朱卿卿。
周嘉先酸涩地往后退了一步,不敢与朱卿卿对视,悲愤痛苦地道:“我有我的难处。我曾说过……”
“我记得,你曾说过,这世间不止是如花琉璃,更多的是血雨腥风。”朱卿卿温柔地道,“我也有我的难处。”她这话是真的,她不能违背她在祖父面前立下的誓言,更不能为了这份怎么看都有些廉价的感情和朱悦悦大打出手。这太丢人,关键是朱悦悦有帮手,她打不赢,岂不是更丢人?
周嘉先讽刺地笑了,不知是在笑他自己还是在笑朱卿卿:“都有难处,所以我们才走不到一起去。”
如果周家没有用这样的方式来逼迫她,如果大伯母没有在里面横插一脚,如果周嘉先不是恋恋不舍那本食谱,她会不会把自己所知道的一切说出来?应该会的,只要他们等到她满十八岁,她会说出来的。但是他们不愿意再等了,她也不想提前说。固然不幸,何尝又不是幸运?朱卿卿有些怅惘地说:“其实这样也好。”
“好?”周嘉先不敢相信自己的耳朵,沉默片刻后,满是酸意地道,“如果是梁凤歌,你会如何?还会这样洒脱么?”
“不要再说了,好么?”朱卿卿悄悄扫了眼老樟树。老樟树浓密的枝叶在晚风里簌簌抖动,也不知是风吹的,还是梁凤歌忍笑忍的。
周嘉先却好像是被日常的温文尔雅和懂事大度给憋坏了,非得说个清楚明白不可:“为什么不让我说?你早和梁凤歌是有婚约的,你从这里出去就会嫁给他是不是?”想到朱卿卿会跟嚣张跋扈的梁凤歌在一起,他就嫉妒得不得了。
“说实在的,我要嫁给谁,已经和你没有任何关系了。”朱卿卿忍不住,不客气地道,“你若真想听,我便告诉你。若是梁凤歌,他会直截了当的和他家里人说,谁想要东西谁就去娶朱悦悦。刚好他家的人都知道,要断了他的念想,要么就杀了他,要么就毁掉那个让他心心念念的人。但他根本不会给他们任何机会,因为没人敢惹他发疯。他不会像你这样含含糊糊,思前想后,舍不得这个又舍不得那个,总想万事周全。你要知道,周嘉先,”她第一次直呼他的姓名,“先母曾经告诉过我,这世上从来没有能把所有好处都占全了人和事,总得有所取舍。你已经做了选择,就要勇于承受。你既然已经选了我堂姐,就不要再来纠缠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