阳光灿烂的天气一直维持到八月初十这日,之后便一直都是绵绵细雨。这雨一下就没个尽头,气候也渐冷起来,一群狗成日被关在屋子里,不能出门,烦躁得很,有些大狗甚至学起了狼嚎,明菲无奈,只能挑雨小一点的时候放它们在园子里蹿上几圈。
十四这日,中午有片刻放晴,明菲不敢午睡,抓紧时间带了追风与喜福在园子里溜达,身上刚出了一层薄汗,就听见隔壁传来一阵吵嚷声夹杂着哭喊声。
她静静地立在墙下听了半晌,只听出是女人哭求不要让自己走之类的话。又听到有人说,已经败了,哪里养得活这许多人?自然是该卖的都要卖了。听那个意思,却是隔壁要卖人。
恍神间,又下起了细雨,待明菲回到正房,花婆子已经来当耳报神:“奶奶,隔壁说是没钱了,一口气卖了二十多个人。先前有好几个人在门口跪着哭,要求奶奶大发慈悲,留下他们呢。”
金簪冷笑:“他们又来逼大爷和奶奶。若是真的要卖人,怎会有机会跑到我们门口来哭?”
明菲淡淡地道:“怕什么?谁家不卖奴婢?买进卖出实属正常,又不是二小姐、三小姐他们来门口跪着哭求,理他们作甚?把门闭紧就是。若是实在闹得不像话,就让薛管家去隔壁找三小姐,让她好生约束下人,别这般没规矩。”以为这样做作,他们就会过问帮忙?简直笑话!
花婆子忙和薛明贵说了,薛明贵派人过去把明菲的意思传达到,门口哭求的人果然没了。
傍晚时分,有人来报:“真的卖了人,人牙子刚才把人全都领走了。有些是一家分离,哭得什么似的。”
联想到自己分离的女儿,花婆子有些感慨:“这立刻就要过节,多数人家就算是真要卖人,也会让他们过了节才走,方显仁慈。如今不等过节,就迫不及待地卖人,这是真的被逼得厉害了么?”
二十多号人,多留一天就是一笔不小的开销。这些日子以来,二房的钱流水样的散去,就算是秋收上来,还是不够花的,能不卖人吗?明菲抬了抬眉,“去请薛总管来。”
人逢喜事精神慡,薛明贵比刚来那时候又胖了一圈,人也白净了许多,笑眯眯地同明菲问了安,道:“不知奶奶有何吩咐?”
明菲请他坐下,又叫金簪给他上了茶,方问他:“我们庄子上似乎还差人?”
薛明贵笑了笑,道:“的确是差人。”
明菲道:“依薛总管看,隔壁卖出的这些人中,可有合用的?若是有,便挑几个出来,家生子最好。”
薛明贵恭敬地道:“小人这就去同牙婆说,若是有那不错的人,便先留下来。”立刻亲自去寻了牙婆,捡那还有骨ròu留在二房的,聪明伶俐的人留了几个,当天就送到了乡下庄子上。
薛明贵去后,花婆子立在廊下看雨,道:“这天气一下起来就没完没了的。听说隔壁的稻谷还没收完,还有一多半在田里,若是这雨再不停,只怕要吃大亏。”
二房这些日子心思全在龚中素和龚远秩身上,没有人去管庄子里铺子里的事。庄子里的庄头们固然知道农时,但每年收获季节都会请人打短工,需要花钱,而今年的钱却迟迟不见拨下去,自然也就耽搁了。
王天保家的快慰地道:“幸亏奶奶安排得妥当,咱们家的稻谷都收了并晒好了,若是碰上这样的天气,可怎么好?可不是一年到头都白忙活了?”
丹霞抱怨:“奶奶前几日还说,咱们今年湖上赏月过中秋,如今下着雨,想必是不能赏月了。一大群人躲在屋子里吃了饭就睡觉,真是无趣。”
金簪笑道:“天公不作美,又能奈何?”
白露抱着花婆子的胳膊撒娇:“妈妈,您看明日能放晴么?”
花婆子笑:“我又不是天师,怎知明日是晴还是雨?小丫头就这么贪玩?你若真的想要晴,去烧两炷香啊,看看老天爷能不能听你的。”
正说笑间,龚远和撑着一把青布伞从院门外走进来,见几人都在廊下观雨,笑道:“这雨有什么好看的?”
明菲上前接过他手里的青布伞递给白露,挨着他一道进屋:“她们都巴巴儿地盼着放晴,明日好湖上赏月呢。怎地这个时候回来了?”
丹霞很有眼色地去拧了热帕子递过来。
龚远和擦了两把,笑道:“京里的人十六就到,明日我只怕要晚上才能回来,不能陪你,故而今日特意早点回来陪陪你。”
明菲有些失望:“那你不在家中吃饭了?”这是她和他一起渡过的第一个中秋节,若是不能一起,实在令人失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