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样的人,若在街上行走,普通百姓自然闻风而避,就是各部尚书,立有战功的将军们,也要为之让路才是。只是现在,却还真出了个不识相的人!
新任城卫将军齐帜身穿赤红色豹纹朝服,金鞍白马,当风而立。左右亲军十余人,堵在朝明街街口,对面则是襄国侯的马车。朝明街是官员上朝的必经之路,道路狭窄,显然不可能同时过去两队人马。名义上说,将军与王侯不过差了一级,但从封号上看,城卫将军不过是守卫京城的守军将军,比之襄国侯便有云泥之别了。如今两人争路,自然该是城卫将军退让才是。只是这位新上任的城卫将军却没有半点谦让的意思,如此看来,传说中新任城卫将军与襄国侯素有积怨的事就是真的了。
齐帜的亲军张望一下前方,小声提醒自己的主将:“将军,前面是襄国侯的马车。”
齐帜丝毫不动:“知道。”
亲军犹豫一下:“按规矩,将军虽然来早一步,可……也得给襄国侯让路才是。”
齐帜冷笑一声:“规矩?本将军今天还就是不让了!”
亲军跟随他的时间还短,平日里总觉得这位将军虽然年纪轻轻便身登高位,却还是十分和气近人的,想不到今日里竟然会毫不讲理起来。亲军摸不着头脑,抓抓耳朵,退到一边去了。
对面襄国侯的马车也停了好一会了,侍卫到前面看了一眼,便退回来禀报:“侯爷,前面是城卫齐将军的马队,到这时候还不肯退让。”
马车的帘子掀起,年轻的襄国侯身穿金红色朝服,静静坐在车中,只往前看了一眼,便淡淡道:“那就再等等。”
侍卫怔了怔,道:“侯爷,已经等了半天了。对方早该把路让出来才是。”
襄国侯没有回答,也没有放下帘子,只是怔怔的望着前面,半晌微叹道:“其实让他一步也无妨。”
侍卫怔住了。不要说是封号,就是单看两人的朝服,城卫将军绣的是金钱豹,襄国侯绣的却是白额虎,这已是武将中最高等级的图案,怎么说,也不该是襄国侯为城卫将军让路才是。只是襄国侯虽然年轻,却以温雅内敛称誉朝野,这街口让路,也是气度,侍卫虽然不愿,却也不能违命,当下不甘不愿地走上前去,正要吆喝大家后退一步,忽听街尾脚步声响,一乘四人快轿如飞而来,单看轿身上用的朱红色滚黑边轿幕,便知来的这位是与襄国侯并称为本朝文武双璧的中书令兼少傅周凤城。
说起来周中书入朝为官尚在襄国侯之前,二十岁便名题金榜,封为中书令,有弹劾百官之权,素以直言敢谏著称,曾当廷指责摄政王与皇上并肩而坐,大违臣子之道。当时摄政王正是权倾朝野之时,满朝文武皆知他有不臣之心,却是众人钳口,莫敢进言。唯周凤城直言进谏,休说百官皆惊,便是摄政王也慑于他一团正气,竟然不敢动他。只是后来摄政王渐露谋反之念,借削兵之机将周凤城调去岭州为镇抚使,名为平调,实为贬迁,且在摄政王之心腹大将陆韬监视之下,度日如年。岂知周凤城谋略过人,摄政王谋反之日,陆韬亦欲举兵相应,竟被周凤城掐断粮草,生生将一场兵变扼于未然。陆韬无计,乃孤身远遁,从而避免了一场内耗之战。周凤城再次回京之时更盛当日,尚未入京,皇上已连下三令:复其中书令之职;原官加升二级,与各部尚书等;加封少傅。少傅,乃是储君之师,所谓一日为师,终身为父,虽无实权,却是荣耀无比。当今皇上不过一十五岁,尚未有后,因此少傅头衔如今只是示以尊荣,但已教朝野上下皆知,这位周中书之地位,其实已远在各部尚书之上了。
快轿一停,轿帘已经打起,周凤城身穿朱红色正服,前后绣金线白鹤冲云图案,端端正正坐在轿中,沉声道:“为什么不走了?”他从前在京中穿的是暗红色官服,颜色未免老气,将一身的俊美都掩去了。如今在外经了半载风雨,回到京中换穿了朱红色衣裳,反而倒显得意气风发,似乎又年轻了几岁。
随侍的家人躬身道:“回大人,前面朝明街口,城卫将军与襄国侯各不相让,车马堵住了路,轿子过不去了。”他也是周凤城再次归京后才入府侍侯的,只觉这位大人年纪虽轻,却是老成持重,外峻内刚,果然不愧是廷诤之臣,隐隐的总是让人有些惧怕。
周凤城眉梢微微跳动,忽然一长身出了快轿,淡淡道:“既然轿子过不去,就走过去。”一提朝服前襟,竟然真的步行向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