李越心里砰砰乱跳,道:“那男子姓什么叫什么,老人家可知道?”这蜻蜓明显是从链子上用力掰下来的,看来是莫愁匆忙逃出身无分文,只好用这个换药。
老郎中想了想:“似乎姓铁。”
李越一口气松下来:“老人家,这位姑娘是我朋友,我想用珠宝换回这只蜻蜓可好?”
老郎中马上点头。不敢拿出去的东西等于没用,还不如换了珍珠,到当铺里去当掉也不惹事。
“我去给两位找些衣裳饮食来。”
老郎中出去,李越慢慢坐下,竟然觉得腿有些发软了。他从东平回到南祁京城,一路上都听到众人谈论摄政王府被抄被诛之事,虽然心里告诉自己传言未必是真,其实已经相信莫愁铁骥等人全部死去了。因此刚才田七几次想跟他说话,他都东拉西扯些不相干的事,生怕田七提起这事。现在终于听说铁骥莫愁并未死在府中,这口气才一吐出来,心里也就空了。他们还活着,但是……
“子丹,真的死了?”如果铁骥和莫愁还活着,也许……
田七低下头,半晌,终于低声道:“属下亲眼看见灵柩出京城……”
李越慢慢仰起头,竟然笑了:“其实,他未见得喜欢回西定。”
田七看着他嘴角边僵硬的肌肉和那个硬挤出来的笑容,咬牙道:“殿下为何不杀了卫清平?当时虽有几个侍卫,但殿下若要杀他也并不难!他背叛殿下如此,难道殿下还舍不得他?”
李越眼睛望着窗外,良久,缓缓道:“你知道我前世是做什么的?”
田七摇头。李越微微一笑:“杀人。”
田七一怔:“杀手?”随即自己摇头。怎么看,李越也不像个杀人如麻的样子。
李越轻声笑,笑声却冷得像冰,目光刀子一样扫过来:“不信?告诉你,我不是杀手,不过手上的人命,没有一千也有八百。”
田七打了个寒战,竟然不敢跟他对视,低下了头:“那殿下为何……”
李越笑容渐渐消失:“我杀过很多人。有些人,我知道他该死,杀起来不用半点犹豫;有些人,我不知道半点底细,可是军人以服从命令为天职,动起手来也不该有半点犹豫!可能我会杀错人,可能我做了之后会背上良心的负债,但我知道自己必须得去做。可是现在不一样,我不是在出任务,我不用压下心中的矛盾去一丝不苟地执行命令。可同样的,我也再没有任何借口去轻视任何一条生命!以前我只对命令负责,现在我得为良心负责。我可以杀人,比如卫清平,也比如你。可是你们是不是真的应该死?我如果杀了你们,会不会做错?会不会后悔?”
田七似懂非懂地听,忍不住问道:“但卫清平明明背叛殿下至此……”
李越看着他:“那你呢?你也曾用箭对着我。”
田七哑然。李越淡淡一笑:“你没有错。你效忠的是风定尘,而我不是风定尘,你自然不必对我效忠,也就谈不上背叛。卫清平也是如此,各为其主,我无权要求他对我忠诚,自然也就不能责备他的背叛!”
田七隐约觉得拿自己和卫清平比较,似乎是有点不对劲,但一时又说不出不对劲在哪里。想了半天才道:“若是当时殿下杀了我,我也无话可说。先下手为强,斩草除根,都是应该的。其实若换了是原来的殿下,一定会杀我!若是原来的殿下,也断不会留高家半条人命!”
李越看他一会,眼睛里漾起一点类似于笑的表情:“但是,我不是风定尘。”
田七身体一震,头低低地垂了下去。是,面前这个人,不是风定尘。其实他很明白,从王府离开的时候就很明白,真正的风定尘,原来的殿下,是永远回不来了。夺魄离魂之说太过恍惚,那些所谓的真人高士,无非是欺世盗名,就为混碗饭吃,没有一个人,能帮他把从前的殿下再弄回来。可是,为什么听说他被小皇帝诛杀、听到卫清平因为反叛他荣封襄国侯时,会那么愤怒,愤怒到不顾到处张贴的画影图形,潜回京城来行刺?是因为感激他放过他?笑话!风定尘教出来的人,为达目的不择手段,怎么会为这点小小恩惠改变?可是,毕竟还是改变了。什么时候改变的?改变了什么?连他自己也不知道。依稀还记得他曾对莫愁说过,也对周醒说过:他们都变了。其实那时候,他自己也变了,只是没有觉察。等到他觉察的时候,改变已经太多太深,不是他自己所能控制的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