周凤城低声道:“千岁本不该插手那件事的。其实皇上未必找不到人去做,千岁这样,徒自毁了双手清白……”
方苹在帘子后面高高抬起下巴:“周少傅此言差矣!苟利于国,虽万死而不辞。家父自幼便是如此教导,方苹一日不敢忘。何况只是一介清白……”
周凤城微微低头:“千岁说的是。”
方苹涩然一笑:“也没有什么对与不对。原本,也不过是各有所求罢了。”
周凤城再次默然,寝殿中死一般沉寂。半晌,周凤城方道:“国公准备明日上书,奏请皇上出兵援救东平。”他所说的国公就是方英。
方苹微微抬眼:“东平?”
周凤城点头:“北骁已经接连攻破东平几处城池,皇上却执意不肯出兵相援。”
方苹轻叹:“东平与我南祁,唇亡而齿寒,皇上为何总想不通这道理呢?”
周凤城苦笑道:“也怪不得皇上。当年北山一战,确实是东平与北骁勾结,险些得逞。若不是——”后面的话咽了回去。若不是什么?若不是摄政王训练出来的特训军?这话,如今还怎么说得出口。
方苹先转过了话题:“不过,皇上也是有所顾忌,如今国中有兵无将,真要打起仗来只怕不行。”南祁本非以武见长,因此数十年来均是三国结盟,共御外侮。南祁能将东西二国变为属国,与其说是依仗国力,倒不如说是风定尘一人之功。他非但本人善于用兵,手下的陆韬也是个帅才,虽然年轻,但随他征战数年,经验之丰富连南祁国中四五十岁的老将也未必能及。除此之外,韩扬也算南祁国中的名将。当年风定尘先灭西定之时,东平国中已有异动,全仗他镇守岭州。直到风定尘挟平西定之威回头东进,势如破竹,其中也有韩扬不小的功劳。只是如今,摄政王固然已经死于北山,陆韬也是无影无踪,韩扬更是众目睽睽之下被射死在岭州边关。昔日名将已经雨打风吹去,东西二国立时便不再臣服,皇权虽然前所未有地巩固,却让人不知是祸是福。
周凤城微微叹气:“千岁说的正是。皇上如今,该着力挑选人才才是。城卫将军齐帜,功夫过人,心思缜密,现在看来,已经是极好的了。无奈皇上总忘不了他是摄政王提拔的人,不肯加以重用。其实皇上若真不愿重用齐帜,再行挑选培养也是好的,可是……可是皇上近日只顾淑妃娘娘,臣下呈上去的奏折只是草草批阅,有些不是迫在眉睫的,便留中不发。可是十年树木百年树人,培养一个人才岂是容易之事?若不早未雨绸缪,必致将来之毁。这也是国公为何要廷奏出兵援东之故。若单单是递上折子,只怕又是泥牛入海无所回应了。”
方苹低下了头,半晌,悠悠道:“皇上是至情至性。天家夫妻,难得能如小家儿女,伉俪情深。这正是求之而不可得之事……”
周凤城不能再说什么。宫中人人皆知,皇上独宠淑妃,虽然太后连续又为他挑选了几位妃子,却没有一个能分走淑妃的宠爱。若是在平常人家,少不得是夫妻和美的典范,可是到了皇宫之中,雨露不均却是大忌。
方苹轻轻挥手:“周少傅请回吧,我有些不适。皇上那里,我也会进谏。”虽然说得多了,只会让皇上更疏远。
周凤城默默行礼退出。轿子在宫门外等着,四名轿夫抬着,沿街快行,不一时便回了中书府。书房里微有响动,周凤城推门进去,就看见周醒坐在椅子上,手边放着打好的行李,显然是正在等他。
“你,这是何意?”
周醒微微一笑:“当然是要走。周中书救我一命,总得打个招呼。”
周凤城怔了怔:“你——还是要走?”
“自然。自从知道殿下可能还在人世,我便想走了,只是周中书救命之恩未报。现在我也算替周中书做了几件事,虽然不敢说恩已报过,我也算是尽力了。”
周凤城皱眉:“周侍卫,我并非与你计较什么恩怨。只是,如今国中无将,我——本有意举荐你出仕……”
周醒朗声大笑:“谢了。在下不是那块材料,只会跟着殿下而已。若说出仕为将,大人还不如去找陆将军。其实在下实在也不宜出仕。虽然韩贵妃一事是得到皇上默许的,但真要论起来,在下那就是谋害皇子之罪,哪天皇上一翻脸,在下这脑袋也就保不住了。再说在下是殿下的人,大人推荐殿下人的出仕,岂不招皇上嫌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