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是是,既然是王爷有令,兄弟们随便搜。不过,这到底是要搜什么,能不能露点口风?这架式,可怪吓人的。”
“唔——”滑进袖子里的凉硬小块仿佛有催笑功能,硬梆梆的脸马上有了笑意,“唉,大清早的弄出这桩子事来,早饭还没吃哩!说是景王府里进了贼,偷了什么御赐的宝贝,今天一早天还没亮呢,就把城门封了,挨家挨户的搜查,可把兄弟们累死了!”
郑掌柜面露惊讶之色:“怎么?景王府那么多侍卫,还让贼进去了?”
“可不是。”忙活了半夜的差役有点幸灾乐祸,“景王府侍卫不知有多少,平日里一个个趾高气扬,好像本事比天大,还不是把御赐的宝贝都丢了?还是在王爷纳宠的大喜日子,听说王爷一怒之下还斩了一个呢!”
郑掌柜咋舌:“我的天……那贼究竟长什么样子?益州城这么大,挨家挨户的搜也不是办法啊!”
他这一说,差役倒是两眼发亮:“王府给了画像,当真是天人般的美人儿……”声音压得极低,“有人说,其实不是进了贼,是跑了一个王爷的男宠。”
郑掌柜极其配合地也露出惊讶之色:“王爷的……跑了?”
差役点头:“可别乱讲啊。听说侍侯的小丫头被打昏了,还有两个侍卫被人捆了个四蹄倒攒,可是连人都没见着,气得王爷当场就拔剑砍了一个。咳,不能再说了,得赶紧去别家搜了,这城门不能总关着,要出乱子的。无论如何赶在今天一定得搜完全城。郑掌柜,谢谢你的茶啦!”
“哪里哪里,兄弟走好啊……”郑掌柜把人送出去,回头看看一直站在墙角里的田七,“那位爷,把人带到哪里去了?妥当么?”他现在毕竟已经脱离了“风”,并不想这种普通人的生活被打破,只希望那位爷把人藏好了,别给搜出来。
田七笑了笑:“放心,爷藏的地方,元文景想都想不到。倒是我们要的东西,郑老板不知备好没有?等他们搜完城,我也该动手了。”
酒窖的空气潮湿微冷,从通风口进来的一点光线只能勉强照出这里的概貌——几十个高大的酒缸排列在地面上,缸外缠着粗麻包片,还有些剩下的麻包和竹筐之类杂物堆在角落里,已经落了一层灰。
“天亮了?”乱七八糟的杂物堆后面传来微微沙哑的低语,柳子丹睁开眼睛,望着开始发亮的通风口。从那里隐隐能听到人声,已经高高低低响了一夜了。元文景的纳宠之喜彻底被扫了个一干二净,只是任谁也没想到,原以为已经趁乱逃出王府的人,其实就躲在正院旁边的酒窖里。
“嗯,天亮了。饿不饿?”李越低头看着他,“光线会不会太刺眼?”
柳子丹微微一僵:“你怎么知道我的眼睛——”他到刚才还都觉得如在梦中。从知道他的消息起就坐立不安地等待着,无数种想法激烈地在心中碰撞,他要咬疼了嘴唇才能不在元文景面前失态。可是就在昨晚,在李越翻进窗户抱住他的时候,李丹消失了,一切逆反的念头都消失了,而柳子丹复活了。他还记得自己是用出了平生最大的力气回抱住那个熟悉的人,甚至现在他的双臂还能记得那人骨骼的形状。可是怎么进了酒窖他反而记不清了,倒是记得一场无梦的甜睡。虽然是躺在麻包片上,身下是坑坑洼洼的泥地,可是有那人温暖的气息包围着,颈下是那人结实的手臂,他居然睡得无忧无虑,远远胜过锦床绣榻的辗转难眠。可是此时,李越一句话,又把属于李丹的那一部分勾了起来。原来,发生过的事情始终都是发生过,永远也不会有一双手能够把它抹去。
“我遇见了暮雨。他告诉我的。我才知道你原来还活着。”李越迅速回答,流利无比。这几天从上霄赶来的路上他就已经反复设想过一切可能触及“李丹”那一部分生活的话题,并且预备好了答案。就算是自欺欺人也罢,他不能让柳子丹再被戳上一刀。
“要不是遇上暮雨,我真以为你已经……”李越觉得这是很平常的一句话,可是说到一半声音已经变了,无论他如何坚持,最后一个字始终无法出口。死,这个前世经常挂在嘴边上的字,现在却像个硬块死死哽在他喉咙里。坐在西定那座坟墓前的感觉又一次袭上身来,李越不由自主地收紧双臂,把柳子丹死死箍在怀里,脸紧紧贴着他的,感觉着生命的温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