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就说,就说此人得了伤寒急症,无法入京参加复试,本官会去礼部交待。”
正当周凤城和卢元在这里商议如何善后的时候,两个始作俑者却在河边野餐。天气还冷,但点起篝火也就足够。李越在火上烤一只兔子,柳子丹靠在他身边,往兔子上撒盐和香料。刚刚过了冬天,兔子没什么肉,不过闻起来还是香喷喷的,李越撕下两条后腿给柳子丹,一面问道:“就算中了榜,咱们也用不着跑吧?参不参加复试还不是你说了算?”
柳子丹撕下一块肉,转手却塞进了他嘴里:“你当乡试是什么?只要中榜,就要上达天听,无故缺席是要拿问的,何况是头名。我想现在没准官兵已经到赵家峪了,不跑,等着他们来抓呀?”
李越满不在乎地笑笑:“原来如此。行,让他们去忙活吧。你还想去哪儿?现在宁州的头名都拿到了,还有什么想试试的?”
自从离了东平,这两人是走一路玩一路。柳子丹自幼生长宫廷,后来又做了质子,出入只在那数尺之地,只有当年送母亲灵柩返乡时略见识过些民间风光;流亡那一段时间倒是行走民间,却是心头惨怆满胸仇恨,又哪有什么心思去享受自由生活。此刻得脱樊笼,好似初入山林的鸟儿,什么都新鲜。李越索性带着他自西向东到处游玩,举凡什么当垆卖酒行脚贩茶,卖卜打铁射猎种田,只要柳子丹感兴趣的,两人都尝试过了。直到走到此地,天气渐冷,又至年关,李越怕柳子丹身体受不得,才在赵家峪住了下来,跟村民学扎风筝。本来开春就要再走,恩科颁旨,柳子丹却想去一试身手,于是买卷进场,一举夺魁。
柳子丹矜持地笑笑:“这个头名也不算什么,文有文名,亦有文运,就是三家村的教书先生,碰上了盲试官胡圈乱点,也未必不能登榜的。”他虽是这么说,心里却也有几分得意。他虽是素有神童之称,但毕竟出身天家,名声虽盛,其中不无奉承之嫌。宁州此地是南祁最尚文崇礼之地,能夺乡试头名,足证他并非浪得虚名。
李越做个鬼脸:“算了吧,这个地方,试官再怎么糊涂,也不敢乱点头名的。换了我去试试,你看能不能中?”
柳子丹被他逗得笑出声来:“你当真一句诗文也不会做?”
李越苦笑:“都告诉过你了,我那里根本不做这些东西,什么诗文,都是老祖宗传下来的东西,老掉牙了。好东西虽然是好东西,我却是记不得。”
柳子丹疑惑地蹙蹙眉,他虽知李越来自另一个世界,却仍是不能完全理解:“就……一句也没有?”
李越搜索枯肠,终于想起来一首,笑道:“也有,不过我只记得一首咏雪的,不像样子,叫什么打油诗。”
柳子丹大为好奇:“是什么?我记得你从前念过一首:红豆生南国,春来发几枝,愿君多采撷,此物最相思。这诗好得很,那什么’打油诗‘,是写打油的么?”
李越汗颜摇手:“不是,不是写打油的,反正,就是胡诌的那种,比起红豆生南国来差远了,不说也罢。”
柳子丹摇他:“不行,念给我听!”
李越只好挠头:“嗯——江上一笼统,井上黑窟窿,黄狗身上白,白狗身上肿。”
柳子丹噗一声连口中的肉都喷了出来:“这是咏雪?嗯,倒也形象,只是太粗俗了。”
两人大笑了一番,柳子丹把头倚在李越肩上,微微出神道:“记得我十五岁那年大雪,父皇带我们兄弟出外看雪,确也是这般景象……我,我想回西定去看看,行么?”
李越拢拢他头发:“这有什么不行,明天就走。”
第155章 天生劳碌命
青黄不接的时候,农家最是难熬,尤其河泛区的农户,十家倒有八家准备逃荒了。李越和柳子丹一路走来,风光倒没有见到,身上的钱财倒是发散了不少。只是到了后来,有钱也买不到粮食,就是想赈济,也力不从心。
柳子丹脸上的笑容已经半点也找不到了,低着头默默地走。李越想说句什么,可是知道说了也没有用。这是举国之事,根本不是他们两人就能解决的。而能解决的人,却高踞龙椅之上并不思考。
两人默默并马而行,前面是一片尚未抽穗的田地,旁边是刚刚生出新芽却几乎被捋成光枝的柳树和榆树林,树林之中隐隐传出喧闹声。李越侧头望去,正看见一群半大孩子跑出来,手里拿着些零碎干粮,一边跑一边往嘴里塞,不一时就不见影子了。直到人散光了,才有两人牵着马从树林里出来,李越一眼看去,不由叫了出来:“北风!如意!”这两人可不正是北风和如意,只是此时头发散乱,衣裳也被扯破了几处,连马鞍都歪了,看起来狼狈不堪。如意闻声抬眼,一见李越,顿时欢喜得把马缰一扔就扑了过来。李越赶紧翻身下马,正好赶得上接住他。如意欢喜得直跳:“殿下——爷,可找着你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