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远处一人听到他的话,笑了一声:“是啊,他们都睡了,咱们倒在这里守着。王爷也是太过小心,除非再有军队增援,否则独州只有死守,哪里还敢出城来跟咱们决战?”说着,更觉眼皮沉重,虽然不敢让自己睡着,却是不由自主打起呵欠来。
先前说话的那个还在往城墙上看。他是老兵了,总觉得独州城上的守卫这时候不该睡着,火把熄灭恐怕有什么不对。但是天色黑得像墨一般,火把一熄,什么也看不见。他极目遥望,直到眼睛都酸了,也没看出什么来,不由自嘲地一笑。真是当兵久了胆子反而小了,独州已经给他们这些日子的攻打打得狼狈不堪,还能整出什么变化来不成?揉揉酸涩的眼睛,他低下头刚刚也想打个盹,忽然觉得头顶仿佛有什么巨大的鸟类或蝙蝠飞过。他讶然抬头,一眼看去,眼珠子几乎掉了出来,张开嘴想喊叫,一支箭矢却从半空中魔魅一般飞出,从他张大的口中插进去,截断了他的声音。因此他至死也没能说出他看到的情景:无数背生巨翼的人在天空中飞翔,像是从地狱里爬出来的恶鬼……
“皇上,独州捷报!”卢罡捧着军报一溜小跑冲进御书房,“独州大捷!风定尘带五百人奇袭益州军营,独州守军出击,大败敌军,生俘三千余人,益州已经收复一半失地。”
元丰缓缓点了点头,声音低沉:“还有什么?”独州大捷自然是好事,但那也意味着,他有一个儿子败了。虽然那不是他最宠爱的儿子,但——也是他的骨血。
卢罡放低了声音:“暗军损失不小,三百人仅有六成生还,且多数挂彩,重伤三成以上——端木良战死。”
元丰默然片刻,冷笑一声:“好你个风定尘,朕除你二人,你竟然把朕半支暗军都拉去陪葬!”早料到他必然用暗军去打仗,但万没想到竟是用什么滑翔翼将暗军全数投入敌营之中,当做死士来用。那时退无可退,避无可避,唯有拼死而已。论身手,暗军强过普通兵士数倍,然而上万人的军营之中,好铁又能打得多少钉?耗费了将近半年时间初见成效的一支暗军,就这么毁了一半。
“皇上,暗军可以再建。而且此次独州之战,又挤出了风定尘的滑翔翼,也算是有所收获。只是端木良是难得的人才,战死实是可惜了。”端木良本是元丰身边第一侍卫,若不是为了监视风定尘组建暗军,元丰还真舍不得把他调离。可是现在——
“邢十二伤势如何?”
“被捅了一刀,御医说若再偏上几分,就有性命之虞。”
元丰紧锁的眉头稍稍松开:“召他回京,伤好之后,拔为尉卫,朕要重用他。若他可堪造就,朕就让他填补端木良的位子。”
“是。”卢罡躬身应了一声,又道,“礼部奏折,立储大典已经准备完毕,本月十八,是黄道吉日,或者下月初六,也是好日子,请皇上挑选。”
元丰略一思忖:“就是十八。皇后身体欠佳,早些立储,她也可早些放心,或者还多撑些日子。”皇后的身体确实不好,难说能再撑得几日,现在苦苦熬着日子,恐怕也是为了想亲眼看见自己的儿子被立为储君吧。
立储大典在宗庙前的祭台上举行,为的是先告天地祖宗,礼成之后再诏告天下,此后储君逐渐批理政事,直至正式继位。大典一般要从早上一直进行到傍晚,这一次因为有独州大胜的喜讯,也就格外热闹,人人都是喜气洋洋的。当然,可能除了元文浩。他身穿白底滚金花的绣袍,高大英俊,看起来如同初升旭日般耀眼。但今天的主角却是元文鹏,身上穿的明黄色寸蟒锦袍,头上戴的镶珠团龙冠,包括衣带边垂下的明黄穗子都无不说明着他与众皇子不同的身份。
皇后苍白的脸上带着微笑。她是女人,虽然贵为皇后,也不能上祖庙的祭台,但是只在台下远远看着儿子登上祭台跪拜天地,已经心满意足了。
小武在挤成一团的皇孙群中一眼就看见了元恪。因是按辈分班,他们都不能跟父亲站在一起,一群小祖宗们也就特别乱。元恪穿着湖绿色单锦袍,头戴金花银冠,打扮得像只小孔雀般华丽,头更是抬得高高的,在一群还带孩子气的皇孙当中鹤立鸡群,傲气十足。小武在鼻子里哼了一声:“有什么好神气的!”
元恪也是好久没看见他了,刚刚挤过来,正正听见这句话,马上还以颜色:“听说皇爷爷不让你和你父王回栾州?”