延年的最后一道菜刚出锅的时候,门外响起了雷声,刚刚还是明朗的天转眼就变得灰暗,延年把盘子端到小桌上,又拿好碗筷,然后边往门外走边说:“我去把栅栏锁好。”
执玉坐在桌边,听到屋顶被风吹得哗哗作响,棚顶的茅草已经换了一茬又一茬,但还是抵不过狂风暴雨的侵袭,执玉趁着延年还没回来,右手在半空中轻轻一挥,一束亮光从指尖直直升到上空,棚顶的声音立马小了许多,执玉还要再动手,延年却刚巧回来,延年一脚跨进门槛,看到执玉奇怪的姿势顿了一下,但他似乎没多想,径直走了进来。
延年把饭盛好,放在执玉面前。
执玉有些心虚,把手缩在长袖里,用余光去看延年的表情,延年如往常一样,垂眸替执玉夹菜,睫毛在眼下晕出一片阴影,神情淡漠,对待执玉却依然温柔。
执玉还是用不惯筷子,最开始的时候,延年还教了他好长时间,可执玉根本不用心学,常常吃着吃着就喊累,眼皮打盹,要延年喂他,延年就把他抱在腿上,一口一口地送到他嘴里。
执玉是不知羞的,不过好在家里只有他和延年两个人,门里风景再香艳,外人都不知晓,执玉还以为情人间就该是这样相处的。
不过现在他也晓得很多人间的规矩了,知道夫妻间也不该喂饭吃的,那是对付小孩的做法,特别是有一次看到一个光屁股的小娃娃被他娘抱着喂饭,纵使厚脸皮的执玉都羞红了脸,执玉便发誓以后要自己吃饭,让延年给他换了勺子,延年帮他夹好菜,执玉便连菜带饭一勺子吃下去。
延年吃饭不喜说话,他常说“食不言寝不语”,后者于执玉而言是办不到的,只好在前者上下功夫。
偏偏他总是有许多话想说,说今早看到一只黄鼠狼偷了隔壁家的鸡,说天上的云像一只狗,一阵风吹过又变成一柄玉如意。但延年像是故意跟他作对似的,只会点头,给他夹菜时都不看他,夹完菜就立马收回筷子,避之不及的样子。
执玉拨着饭米粒,食不知味。
吃完午饭,延年又去刷碗刷锅,执玉坐在门槛上,捧着脸看外面倾盆如注。
不知道苍伏山现在如何,人间的盛夏正好是苍伏山的严冬,厚雪覆盖整个苍伏山,会毁灭一个依山而生的族群,狐族又要与天劫相抗衡了,父王年事已高,族人们需要一个年轻有为的首领。
执玉是狐王唯一的后代,五年前误入人间,又经一道人点化成人形,说他尚有尘缘未结。
尘缘是何物,执玉不知道,他之所以留在人间,是因为遇见了延年。
五年前在栎水台上初相见,一眼便误了执玉的归期。延年也没问他的来历,便把他带回家里,同桌吃饭,同塌而眠,如夫妻一般相处。
执玉懵懵懂懂的连话都说不清楚,只知道黏着延年,情啊爱啊,全是在一天天的朝夕相对里摸索出来的。
执玉第一次知道“夫妻”二字,是县令的女儿出嫁。
千里迢迢从江南买来昂贵的万工轿,自县令府抬出去时如一团火烧云,两边缀着的金珠叮叮当当,十里红妆的架势,纵是从京城游历而来的执玉也看呆了。
他从人群里跑出来,回到家里,扑进延年怀里,延年把他捞出来,问他怎么了。
“县令的女儿要被带到哪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