云氏的眼中似有悲悯,隐在漆黑夜色中看不真切,她望向温瀛,再次问他:“那老太监,是否也是你安排给她的?”
“太子殿下当真好算计,她的心思,我的心思,都被你算得死死的,你认定了我想报仇,认定了我会答应你的提议进宫,认定了只要有机会,我更想要皇帝死,所有这些,都在你的谋算中,是么?”
“我们能这么顺利就给皇帝下药,不被人发现,背后也少不得有殿下的暗中帮助吧?”
“既如此,你又为何要在今日让那王德揭发我?为何不干脆等到皇帝死了,你好顺理成章地继承皇位?想必靖王突然带着个民间神医来这别宫,也是你默许的,你就是要让人知道皇帝中了毒,你借我们的手给他下毒却又留着他的性命,难不成你还顾念着与他的父子之情?倒也是,他对你这个半路回来的儿子确实不差,你若杀他,只怕老天爷都看不过眼。”
云氏说着又笑了,言语间更多了些不屑一顾的轻蔑。
温瀛终于开口,嗓音平静地回答了她最后一个问题:“因为他觉得,弑君弑父不好。”
这个“他”指的是谁,不言而喻。
云氏一愣,蓦地放声大笑:“……原来如此、竟然如此,太子殿下当真叫我刮目相看,我那个儿子竟何德何能,能得太子殿下这般看重?”
她抬起眼,望向温瀛的双目中满是讥诮之意:“之前我还不敢确定,太子殿下安排我进宫,给我易孕的秘方,不单只是想借我的手对付皇帝,你还想要一个你和他共同的弟弟,对么?这桩桩件件的事情,从一开始就全都在你的掌控中。”
“孤没有让你害六皇子。”温瀛寒声提醒她。
云氏嗤道:“害了又如何?让沈如玉亲眼看到她的三个儿子互相残杀,再没比这更痛快的事情了。”
要论揣摩人的心思,她也不差,凌祈寓那个疯子垂死挣扎时会做出什么举动,都被她算到了。
“要怪,只怪六皇子命不好,做了沈如玉的儿子。”
她说罢,又微微摇头,哂道:“即便我没害六皇子,殿下就会留我一条命吗?不会的,从我进宫那日起,就注定是这个结局了。”
“更何况,殿下也是恨我的吧,我把你和我儿子换了,让你过了二十年的苦日子,你怎么可能不恨我这个罪魁祸首,你舍不得动他,自然就只能报复我,从一开始,你就没想让我活。”
温瀛没有否认,淡漠的声音里不带半分起伏:“祈寤不需要母亲,他有我们就够了。”
云氏讽刺一笑:“他知道,你是心思这么阴沉之人吗?你做的这些事情,可曾告诉过他?”
温瀛冷道:“从二十多年前起,他的事情就再与你无关。”
云氏怔了怔,闭起眼:“也罢,我本也没想再活着,还望殿下一直记得今日之言,护好他们两个。”
温瀛走出殿外,身后殿门缓缓阖上,挡住了那道悬在横梁上的瘦削身影。
黏腻的春日夜雨铺天盖地,凌祈宴撑着伞,站在阶下,就这么沉默无言地抬眼望向他。
长久的对视后,凌祈宴一步一步走上前,喉咙滚了滚,问:“她死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