可是每次想要开口之前,她和裴玄都会恰巧产生分歧,在政务处理上,两人十分坚持自己的原则立场,往往会争论到深夜,最后不得不各退让一步。

几次之后,苏语嫣也犹豫了,她看得明白,私人相处上,她和裴玄两人没有什么分歧,甚至算是相处融洽了。但是一旦涉及到裴玄心中的道义和公理,两人就还有得磨合。

苏语嫣本人其实没有那么多的原则要坚持,她比较随心所欲,可让她退让的前提是,裴玄愿意因为她的意愿而做出改变。

她从来不是一味忍让、委曲求全之人。

于是,苏语嫣就暂时熄了挑破裴玄心思的打算,想看看这人能犹豫到什么时候。

这一等,就等了十年。

中途,裴玄生了两场大病,每次病愈后,这人就把感情隐藏得更深了一点。

那种生怕她未来当寡妇的小心翼翼,生生把苏语嫣气笑了,而后,她看着继续废寝忘食不知保养身体的某人,干脆赌气地淡了在一起的心思。

如今,景初帝亲政,裴玄完成了当初广和帝的临终托付,而他自己的政治理想,经过十年的大权在握和锐意改革,也算是略微实现了一部分,于是,苏语嫣决定再给两人最后一个机会。

“裴大人,陛下亲政后,你身份敏感,即便坦荡无私,也一定会招惹一些人的猜疑。

而且,说句冒犯的话,陛下正是年轻气盛的时候,说不定哪一天就觉得,你这个曾经的顾命大臣和帝师的存在太过碍事,到时候,结局不一定是皆大欢喜的。”

裴玄一怔:“苏姑娘是在劝我要急流勇退?”

苏语嫣不置可否地笑了笑:“我也说不清楚,只是提醒大人一下而已,不过,你是知道我的,我向来喜欢用最坏的结果猜忌人心的,也许,陛下并不会飞鸟尽良弓藏,毕竟,他是大人教导出来的学生。”

裴玄凝眉不语,苏语嫣继续分析:“而且,大人如今的年龄,正是要在仕途上锐意进取的好阶段呢,若是现在退下来,确实有些遗憾。还有,大人心中那些济世安民的宏愿,也都没有实现呢。”

裴玄没有说他愿不愿意退下来,反而因为苏语嫣最后的一句话露出浅笑:

“苏姑娘也说了,那些都是一些宏愿。我想着,就是穷尽我毕生心血,也是实现不了的,千百年来读书人都想要实现的理想,不是一蹴而就的。

所以,元之愿意尽一份力,求得问心无愧就好,万万不会妄想一步登天的,凭借一人之力就完成世代未完成的伟业,岂不是痴人说梦?”

“裴大人总是这样洞彻,之前,我看着大人你殚精竭虑地操劳,还怕你过于求全求成,反而消耗心血,有损寿数。

出于交情,我就想着在临走之前劝一劝大人,不过现在看来,是我多虑了。

既然大人心中清明,我就放心了,这一去,天高水远,还望大人万分珍重。”

裴玄侧了侧头,不忍对上苏语嫣的明澈目光,他的声音略显沙哑:

“裴某明白苏姑娘的担忧,今后,万万不会再任性行事了,也会添衣添饭,照顾好自己,苏姑娘,你也要保重,北境城的气候到底不如这里,你要保重。”

“多谢大人的叮嘱,我肯定会照顾好自己的。”

苏语嫣轻叹,一丝怅惘隐藏在轻轻的尾音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