柳沅在梦里撇了撇嘴,他如当年那样目不斜视的同楚牧擦肩而过,他赤着足踝款步走上高台中央,腿脚并没有影响太多,他乌发如缎,眸若星辰,漂亮纤细的身段仍是天底下难得一见的姿色,步伐踉跄的样子反倒会让人徒增垂怜。
他就这样一步步走着,摇曳的发丝遮不住他背后的光景,美人凝脂,勾人魂魄,行至高台边缘,他在惊羡淫邪的目光中微微转首盈盈一笑,浅色的瞳仁干净清亮,不染凡尘。
从高台上一跃而下,是他这种人能做出的最大的反抗,楚政负了他,他就要给楚政最惨烈的报复。
初化的河水冰凉刺骨,很快就淹没了他的口鼻,濒临死亡的时候他觉得既痛快又解气,只是就在他快要如愿以偿的那一刻,小腹间的钝痛让他措手不及。
柳沅埋去床中,紧紧蜷着,乌亮柔软的长发散在身后,他撅着嘴巴,打了两个软绵绵的小呼噜,双手搂着毯子护着自己的小腹。
他坠河后并没有死成,救了他的女郎中说他是被河水带过来的,只让他安心养病,那女子对他很好,也不问他来处姓名,只专心照顾他的身子。
他整日浑浑噩噩的休养着,脑子却不傻,他明白自己这副气虚血亏的模样意味着什么,他偷偷看了郎中没处理干净的药渣,知道那都是补血养身的东西,且大多是给小产的女子用的。
兴许是心死如灰,他那会没哭也没闹,稍有好转他便离了都城,临行前,女郎中塞给他一箱细软,有些散碎银子做盘缠,还有他落在别院里的那个首饰盒,他因而察觉这些帮他的人都是被人授意的,但他实在累到不想追究了。
他一路朝着边境走,路过繁华熙攘的城镇,路过喧闹拥挤的市集,最终选了溪谷村这样一个安安静静的地方,他不知道自己未来会怎么样,也不想去思考那些事情,他入乡随俗,跟着村民播种务农,直到邻家学步的小女娃懵懵懂懂的抓着他的裤腿不撒手,仰起脑袋傻呵呵的冲他笑,他才忽然缓过劲来,盯着人家的孩子红了眼圈。
柳沅皱着眉头,哼哼唧唧的呜咽出声,他这一觉睡得有些长,天色擦黑,楚政想捞他出来吃些东西,他蹬着腿脚不肯撒开被子,楚政刚将他抱到床边,他就连拱带挪的缩了回去。
柳沅像是闹觉的小孩子,一直不肯睁眼起床,而且他也不睡枕头,就背身缩在床里抱着毯子把自己缩成一个软乎乎的球,只差背后没长一团白花花的尾巴球。
他迷迷糊糊的睡到了第二日傍午,日光照进营房,晃得他眯起了眼睛,好闻的熏香味钻进了他的鼻腔,他揉着眼睛从床里爬起,加固过的行军榻稳稳当当的,没有恼人的吱呀声。
“楚……唔……”
温水入口,夹着淡淡的甜味,大概是兑了蜂蜜或是什么糖块,柳沅哑着声音咂了咂嘴,总觉得这东西格外的好喝。
喂他喝水的自然是楚政,不过楚政好像是换了衣裳,他皱着鼻尖嗅了嗅,干爽的皂角香和清清淡淡的熏香混在一起,尽管确实很好闻,但却不太像楚政往日里的风格。
“你怎么……唔——”
他忍着眼皮上沉甸甸的重量,想要努力睁开眼睛看仔细,他昨天才摔了屁股坐不稳,楚政既然伸臂抱他,他便舒舒服服的依偎了上去。
宽厚温暖的怀抱和往日一样,又不一样,柳沅困兮兮的甩了甩脑袋,埋在楚政肩上蹭了两下鼻尖。
他到现在还没听见楚政说话,心下总觉得别扭,于是他两手一伸,身子一倾,索性恶猫扑食,将楚政按去榻里,循着嘴唇啊呜一口。
“…慢点,沅沅,慢点,我给你护着。”
温香软玉近在咫尺,楚政尤觉眼里泛酸,他丝毫不做抵抗,由着柳沅跟他闹腾,两只手一直稳稳护在柳沅腹间。
柳沅夜里不安稳,他放心不下请了郎中来瞧,两个郎中轮流诊脉诊了一炷香的功夫才敢向他转达,他听了之后便一直守着柳沅坐到天亮,直至云渊把他薅出去,他才想起来要洗洗涮涮换个干净衣服。
“怎么了?谁又欺负——”
见楚政不对劲,柳沅立刻眯了眯眼睛,秀气的眉头拧起了一个小疙瘩,他正要张牙舞爪的给楚政出气,掌心护上小腹的滋味柔软到让他心头发悸,他止住话头呆呼呼的眨了眨眼睛,猛地回过了神。
“楚……楚楚楚楚政?”
“小心些,大夫夜里来瞧过了,特意叮嘱过得,你身子不好,我们得小心些。”
楚政尽可能的控制着情绪,言语间算是平静,他不敢惹柳沅哭,柳沅体质特殊,第一个孩子没得仓促,受了大罪,现下这个无论如何都得好好照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