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嗯。”淡淡地应了一声,陆廷霄看着他,丝毫没有觉得自己的要求有多么不合时宜。
沈融阳这边也很快恢复了镇定,缓缓解下外衣带子。他的手修长且白皙,虽然曾经因为练习暗器在手心和虎口留下厚厚的茧子,但这并不妨碍举止优雅的气度。外衣解下,还有一层里衣,沈融阳的动作不疾不徐,没有尴尬或不自然,对面那个人更加没有,他就那么静静站着,看那人一步步的动作。
等到沈融阳将上衣全部褪下,露出匀称的上身,陆廷霄突然出声:“转过身。”
沈融阳当然不会以为陆廷霄有什么企图,点点头,将轮椅转个方向,洁白的背部面对着陆廷霄,身后静默了片刻,陆廷霄淡淡道:“可以了,沈楼主把中了离魂之术的人抬进来,我先看看。”
这么说就是答应救人了,沈融阳穿好衣物,朝他拱手:“多谢,也许我并不是陆教主所要找的人,但是如意楼兴许可以略尽绵力。”此时他已知道,陆廷霄让他脱衣服,十有八九是要看他背后有无特殊记号,借此来找人。
陆廷霄可有可无地点点头,突然道:“沈楼主有亲人么?”
“沈某自幼父母双亡,只有师父。”
“你肯为朋友而付出,是不是因为没有亲人,需要移情和寄托之故?”
话不留情,而且尖锐,沈融阳却笑了起来。“朋友是朋友,亲人是亲人,何必执着这些外在的称呼,他们能与你共进退,能让你内心高兴,不就足够了?”
陆廷霄不以为然,眼前这个人,并不是和自己一样的。他武功也很高,一样被众星拱月,却不是将所有心思都用在武道上,这世上身外的牵绊很多,北溟教对他来说并不是非要不可的,今天通过沈融阳想找的人也不是非找不可的,他无法理解这个人为何不把精力集中在武学上,以他的能力,想要更进一步并非难事,却把时间浪费在这些无谓的事情上面?
这么想着,陆廷霄的神情更冷淡了一些,但是沈融阳的武功依旧令他很感兴趣,于是他再次出声相邀:“沈楼主明日一早可有空,此殿之外我二人切磋一番?”
沈融阳一笑:“固所愿也。”
江湖两大势力,北溟教主和如意楼主切磋,这是千载难逢的机会,可惜也只有北溟教众人有幸能观此战。
莫问谁听说这个消息,连夜拖着三具神智不明的“尸体”往山上赶,有热闹不凑,他就不叫莫问谁。
一大清早,当天色还未全亮的时候,北溟教主殿外面已经围了不少人,一传十十传百,居然还有附近分堂堂口的堂主赶过来观战。莫问谁搬了个小凳子,从山下买了几袋瓜子,在空地挑了个最好的位置一屁股坐下,开始咔嚓咔嚓地嗑瓜子。萧翊见状脸色黑了一半,想发作又发作不得,一来是教主同意他们上山的,二来莫问谁在江湖上并不是无名小辈,三来连教中的人后来也跑去跟他买瓜子边磕边看,而他貌似还看到其中也有张长老。
离众人不远的地方,站着两个人,确切的说应该是一站一坐。陆廷霄与沈融阳二人,仿佛对不远处的细小喧哗充耳不闻,心中空灵一片,武功到了他们这个境界,落叶摘花皆可伤人,自然更不可能因为身外的声音而分心。莫问谁也正是明白这一点,才肆无忌惮地说笑。
陆廷霄负手静立,神色淡淡,好像在看对面的人,又好像透过对面的人看向虚无缥缈的远方。
沈融阳则微微阖眼,仿佛在闭目养神,似乎完全忘了自己还有个对手。
即便两人没有任何动作,周围的人依旧可以从气氛中感受到紧张,说话声渐渐小了下来,直至无声。
静谧。
枝叶轻拂。
远处莺鸟清蹄,如同划破平静。
陆廷霄平平踏出一步,却突然从视线中消失。
沈融阳睁开眼,食拇二指捏住一枚琉璃黑子,疾射向虚空某处。4
对面再度出现人影,却已经不是在原来的地方,二人距离不过咫尺,陆廷霄左手化掌为剑,轻飘飘推了过来,右手并指直取他的肩井穴。
沈融阳左手轻轻一拂,就像扫去石桌上的落叶,姿态闲适潇洒,却已在刹那间化解了攻势,右边袖口中滑出一道银芒,手中多了一条细细的长鞭,原本柔软细长的鞭子灌注内力,点向对方腹部。
二人能将对方的出手都看得清清楚楚,但外人看来,不过是转瞬之间,两人已经交手数招。
沈融阳的轮椅已不再是障碍,反而变成助力,灵活地随着他的意志而操控。
如果他双腿可以走路,那么现在应该会是什么样的情况?
在陆廷霄,甚至观战的人,都不约而同浮现出这个疑问。