师傅,徒弟终究还是渡不过您说的情劫了。断情,断情,天不老,情难绝,既是亘古以来苍天未曾老过,那么这种刻骨铭心的痛楚又如何断绝得了呢?除非,除非魂飞魄散之时……
“咳咳……咳……”咳得弯下了腰,身体向前一倾,不由自主地跪倒在地,眼皮渐渐沉重,终至合上……
身着龙袍的少年坐在龙榻上,清秀的脸庞上目光呆滞,身体仿佛石雕般一动不动,直至寝宫门外传来太监的唱和声:“六王爷到——”
软裘暖带的俊美男子刚刚推门而入,少年无神的眼仿佛立刻注入了生气,他几乎是从榻上跳起,扑向男子,紧紧地抓住他的双肩。“你告诉我,你究竟把如星藏到哪了,你没杀他是不是,告诉我,你没杀他是不是?”
御音微微皱起眉,拂开他的手,径直走到梨子木架前,随手翻开那上面一叠叠的奏折。“皇上为了一个男宠,已经连续多日没有上朝了,现在就连奏折也没有看过一眼。”
听到他轻描淡写的回答,少年的怒火更甚,“如星不是男宠!而且这些奏折不过是你和那些大臣生出来的官样文章,不批也罢!”
御音抬眼瞥了他一眼,复又把视线转回奏折上,“臣奉先帝遗命辅政,送奏折来给皇上批阅,这是分内的事,但皇上却不顾自身职责,天下百姓,一味地为了一个男宠和臣过不去,犯得着么?”
少年听到这番话仿佛顿时死了心,一步步后退伴着一声声冷笑,终于站定,却是一种极怜悯的口气:“御音,你真可怜,不知情为何物,不知心上住着一个人是一件多么幸福的事!像你如此,一生所汲汲的权势,终究也不过是春夜一梦,到头来你究竟得到了什么!”
“我得到了什么?”架子前的人终于放下奏折,朝他一步步走来,带着诡异的笑容,语气却轻柔无比:“潋,你才几岁,就敢来跟我谈什么人生,还说我可怜,看来是我把你保护得太好了,以致于没让你见识到什么是真正的丑陋!你可曾见过一个女人失宠后的仇恨会深到什么地步?你可曾见过一个母亲会不断凌虐自己的儿子,只因他长得和他那负心的父亲一模一样?你可曾见过一个孩子亲手将他母亲推入湖里,看着她在无望的挣扎中死去,而那个他称之为父亲的人依然在别出抱着女人寻欢作乐,即使知道了死讯连过来看一眼都没有的情景?”
皇帝被一步步逼到了角落,终至无路可退,双眼大睁,惊恐地看着这个与平时截然不同的人。
“什么是情,什么是爱,当年的海誓山盟,是多么动听,引得一个纯真不解世事的少女甘愿嫁入了深如海的侯门,结果呢,少女的梦碎了,那个对他说过甜言蜜语的男人又把这些话对着别的女人说,她学会了恨,连她的生命,一起埋葬在这金碧辉煌的宫殿里,而她当年满心怜爱的骨肉,却成为她仇恨的发泄。你知道一个孤苦无依的孩子,要如何在这丑陋的地方生存吗,不知道的话没关系,我可以慢慢教你。”他从头到尾都温柔入骨的语气,却更令人不寒而栗。
御音把修长的手缓缓地覆在对方颈上,慢慢收紧。“所以只有掌握呼风唤雨的足够权势,只有权势才不会背叛我。”
是的,就是这样。
就算是那个人……心头蓦地浮起那个俊秀苍白的面容,却终究狠狠地将其抹去。满意地看着皇帝的脸色在他的掌控下逐渐发青,呼吸困难,他笑了:“宁我负尽天下人,莫教天下人负我。”
突然松开手,冷眼看着他顺着墙壁无力地滑坐在地上,抚着脖子大口大口喘气。
“来人。”几名侍卫早已待命于外头,闻声入内。“皇上身体不适,将他送入西海瀛台静养。”
年轻的皇帝被强行扶走,口中的话却一直伴随着他的远去。“御音,你薄情寡义,会不得好死的……”声音激动而尖锐,仿佛一个诅咒。
御音负手而立,对他的喊叫不置可否,冷冷一笑。
薄情寡义,他知道;不得好死,他也料到了。只是那又如何,即使是春夜一梦也好,如果没有了权势,他便连活下去的惟一理由也没有了……
8
悠悠转醒,眼帘映入青叶担忧的表情。
雁持发现自己躺在一间草庐里,而青叶站在床边为他把脉。
“你何苦把自己弄成这样?”青叶叹了一声,又气又担心。
他想朝青叶一笑,却发觉连勾起嘴角都难,欲坐起来,全身也无处着力。“……怎么回事?”声音沙哑得连自己也感到惊讶。
“淋了几天几夜的雨,就是神仙也受不了,何况你体内还失了一半的灵力。”青叶板着脸道,他却听出了话语隐藏的感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