发觉自己几乎失声喊出来,忙竭力稳下心神,随手拦下一名路人询问。“请问老人家,这座宅子,怎么会变成这样子?”
老人显然居住已久,也不失热情。“公子的模样是外地来的吧,据说这以前是武林中四大世家秦家的宅子,可也已经荒废近一年了。”
一年?我微微一震,“怎么会这样?”当年二伯千方百计,不也就是想坐上秦家家主的位子,曾经那么繁丽恢弘的地方,如何会转眼之间便成如此废墟。
“家主在一年多前就死了,而宅子也在一夜之间毁于祝融。”
“那其他人……”就算二伯死了,也还有一个他引以为傲的秦千寒吧。
老人摇头,表示自己也不清楚内情。“听说是有人故意放火烧的,这里的人第二天起来就已经是这样了。
人事变迁,竟至于此。我无声长叹了口气,见也问不出什么,便谢过老人继续前行,没有再回过头。毕竟,它不是我来这里的目的,既然已消失,就让它彻底湮没吧。
眼角的余光所及,几道身影在路人中匆匆而过,留下些许可疑的形迹。我微微一瞥,却并没有放在心上。
入夜。
清冷月光下的一切都浮动在寒冬的气息中,刚下过雪,天地皆白。
沿着当年记忆中依稀的印象,远远便看见被掩盖在重重细长草叶中的坟茔,孤零零,显得分外清寂。手在白石墓碑上摩挲,粗糙而冰凉的触感缓缓沁入。
三年未曾来过一次,叶草已近齐人高。我半蹲下,借着月光,将墓前的杂草一根根拔去,忍不住一点点凄凉溢了出来。数十年的繁华荣景,不过化作三座孤坟,一个空想。
生无法同衾,死却能厮守,自己还有什么好遗憾的呢,这本也是爹的愿望不是么,我默默笑着,挽着袖子轻举起一杯水酒沿着墓前细细倒了一圈,又斟上一杯,仰首饮下。可是还有另一个人呢,那个曾与自己两小无猜,青梅竹马的女子,她到哪里去了,当年红颜,如今白骨,童稚时嬉闹追逐,少年时笑语相倾的景致历历,如在眼前,人,却早已隔了碧落与黄泉。
轻盈轻盈,你为什么这么傻,难道秦家没了,你便也活不下去么,难道一个虚无的秦家,竟比你的命还要重要?你还有我啊,我可以带你远走高飞,一起过那渔樵耕唱,徜徉山水的日子,现在你一个人过奈何桥,饮孟婆汤,便要轻易地将十几年的缘分一起遗落在忘川里么……
手覆上酸涩的双眼,低低笑了出来,却掩不住其中的叹息。
也罢,也罢,斯人已逝,就算再怎么心痛,那张盈盈浅笑的容颜也不会出现了,往事,终究只能放在心底回忆。
轻盈,这以后,我也许不再来了,你有爹娘相伴,想必不会寂寞,待我去看尽天下奇秀风光,再来细细说与你听。
索性盘膝坐在白雪皑皑的草丛中,明月当空,心情也渐渐平静下来,一边将佳酿倾入喉中。还是不如茶啊,摇了摇头,若不是出门在外,今日应该带一壶清茶前来拜祭才是。
“呆子,如此良夜一个人喝闷酒岂不可惜?”娇笑声自空寂的夜中蓦然响起,如风动铃摇,清脆异常。
我微微一惊,随即冷静下来,浅笑着晃了晃手中酒壶。“既然嫌我闷,不如下来来喝一杯?”
“嘻嘻!”湖绿色长袖在月光下飞扬起来,几乎要将整个黑夜覆住,如同一只翩翩飞翔的蝴蝶降落世间,我甚至被那一瞬间的风华惑去了心神,只能怔怔地看着。
“你记不记得我?”她指着自己粲笑如花,模样十分娇俏。
“当然记得,姑娘曾经救过我的小命,不是么?”我略略定了定神说道,与昭羽来苍澜的路上险些丧命的时候,便是这片横空飞来的叶子挡下了来势汹汹的长剑。还有一次,是在客栈里借大汉的手来捉弄昭羽,不过我并不想说破。
“你知道?那时我并没有露面。”她偏头。
我从袖中摸出一片翠色晶莹的玉叶,微微笑着:“这片柳叶,是不是和姑娘腰间所缀的一样?”
“不错。”她瞄了自己身上一眼,咯咯笑起来。“至于这片叶子,就当送给你吧,也好让你忘不了本小姐的大恩大德。”
“却之不恭。”我含笑将它收回,想着哪天囊中羞涩的时候兴许还可以派上用场。
“你真个呆子,连有人要害你都不知道,还跑来这里喝酒,累得我也要跟着吹冷风。”她拧眉抱怨。
“姑娘的意思是……”我想起自出了苍澜之后一路的异样。
“就是字面上的意思喽。”她似乎存心吊人胃口,却见我没有丝毫不耐,才慢吞吞地续道,“一路上都有人跟踪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