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额头相抵,那人轻笑,声音清朗如初。“在下慕容商清,不知阁下尊姓大名?”

重新开始,是对我,也是对你而言。

我低低哼了一声,“无名氏。”

惊鸿惊鸿,人不如其名,道是惊鸿,不过如此,还不如无名来得快活自在。

他怔了一下,随即大笑。

冬日的雪,开始消融。

婚礼没有看到,反而遇上了闹场的,柳家管事是西域拜月府的人,柳家小姐逃婚找了个假新娘代嫁,而将要迎娶佳人的擎天门主也在众目睽睽之下抓着一名男子的手口出惊人之语,如此热闹的场面必定为近年武林少见,众人津津有味,兴尽而归,自此也多了一桩茶余饭后的谈资。

半个月后,当我们坐在客栈里听着各种加油添醋的版本,握箸的手不由微微颤抖,垂下的脸看不清表情却容易让人误以为他在抽泣。

“惊鸿。”手背被轻捏了一下,抬头对上那双略带警告意味的眼神,嘴角依然残留着微微笑意。

“慕容门主真好本事,竟让柳大小姐也拜倒在你的脚下?”想及点了我的穴道之后就不知所踪的柳絮,居然会传成已被慕容金屋藏娇的流言,便不觉滑稽非常。

慕容摇摇头。“传言也未必全都是假,那天的情形,你可有细看?”

见我思忖片刻摇首,慕容勾起唇角。“付桑本已理亏,却为何突然之间又理直气壮甚至敢公然挑衅,这其中缘由,便有几分可以玩味了。”

经他一点,我也凝神深思起来。“你是说,他背后还有人?”那天,他的眼睛频频瞟向某一处,而那一处……“难道会是易了容的柳絮?”话一出口,又觉得不妥,若是柳絮,付桑不可能还若无其事地坐在那里。

“不中亦不远矣。”他轻轻一笑,指尖在茶杯边沿抚过,动作极尽优雅。“是原来坐在你旁边的那个年轻人。”

“方易?”我这下真的吃了一惊,无论如何也不会想到他身上去。

只听得慕容缓缓开口,不疾不徐的语气在晨起少人的客栈二楼显得清朗而听来舒服。“如果没有猜错,他应该也是易了容的。”

我默默不语,他会这样说,自然有他的消息来源,只是想及方易初见我们时的兴奋,偷眼望着柳絮的赧然,那份朝气蓬勃的锐利,心底便不由又寒了几分。如果他真是付桑所倚仗的人,那又会是谁?

我蹙眉道:“柳家家主?”尤记得柳絮说起她兄长时的忌惮,若真是此人,我倒要为她担心几分了。

慕容看出我所想,笑道,“不用太担心,那人如果真是柳家主,却没有当着众人的面给他妹子难看,更何况柳絮诡计百出,山高水阔,柳家主未必能奈她何的,我担心的却是你。”

“我?”我有些愕然,这又关我何事?

他揉揉眉心,望着我叹笑,为我的不自觉。“若只是柳家和擎天门的事也罢了,看在先父的面子上我不能对他们怎么样,可是,现在因为你的一句话,又把西域天都十二府也牵扯进了来,事情就会复杂许多。”

我淡淡地瞥了他一眼。“事情因你而起,当然要由你来收拾这个烂摊子。”

“正合我意。”不料他却眉眼灿烂起来,握住我的手颇有几分满足之态,“这样不就可以天天与你一起了。”

恍然中了他的计,再抽手已是不及,只得暗自懊恼,与这人在一起的时候,总要在不知不觉间被他捉弄,一步步地进逼,不容自己半分退避,当两人之间再无空隙时,往事的隔阂也随之一点点消失。他的手段,是不着痕迹的霸道,却又温柔得让人毫无拒绝余地。

说话之间,小二已将菜端了上来。

松江北舍的橙蟹,潮汐日月楼的新笋,自都是天下闻名的佳肴,然而一来两地一南一北,相距甚远,就算离自己现在所在的地方,也是千里之遥,二来寒冬腊月,又到哪找来鲜美的蟹笋,退而求其次,也只好到这无忧楼一饱口腹之欲。

看着盘中烹饪极佳,却比手指大不了多少的鱼,我不由叹了口气,喃喃道:“冬天好象没完没了……”虽然飞雪出尘,我还是比较喜欢温暖和煦的春日秋阳,内力不济的人,毕竟比不得慕容冰天雪地还可以一袭单衣长袍来得惬意。

对桌那人目光一闪,似乎想到了什么,却不催我,只微微一笑。“等吃完了饭我带你去一个地方。”

我想了想,“三月初三的试剑大会,你要去?”若他点头,自己便要与他分道扬镳,三月是到潮汐日月楼的好时候,我不会为了看几把剑而失去一年才一次的绝美风味。纵使两人已将往事理清,却并不代表非得时时刻刻待在一起,眼神流转之间,已可以明白彼此心事,这样的感情,已不在朝夕相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