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郑和下西洋,因为出的是官船,不是民船,所以不算违背太祖的禁令,但实际上伴随着郑和的出航,民间的禁海令也随之逐渐松弛,只是现在没有人去捅破那一层窗纸罢了。

反倒是官方规模的出海,在郑和之后根本就绝迹了,因为朝廷许多人固守成规,认为那只是劳民伤财之举,根本就不觉得官方出海可以为朝廷或国家带来什么好处。

但唐泛亲眼所见,海商自远方满载而归,船上俱是将大明货物运往邻近番国售卖之后所得的财物,自然知道这种陈旧的观点极端错误!

只因为朝廷禁海,这些海商往来都属于违法走私,官府睁一只眼闭一只眼,没有征收商税,反倒使得这些钱每年白白地流失掉,朝廷见天喊着没钱赈灾,却放着这样合法而又不扰民的征税手段于不顾,实在是令唐泛扼腕不已。

听罢唐泛的解释,汪直恍然大悟:“你想撺掇我去想圣上建言开海禁,然后出海?你也知道现在不是永乐年间了,再说现在也没有造船厂,那几艘宝船全是永乐年间的旧船,别说已经出不了海,就算可以,那些人一听到下西洋就想到劳民伤财,估计又要将罪名扣在我头上,若只是让民船出海,又有违祖宗成法,那些人更要跳脚,你这是要帮我还是要害我?”

唐泛微微一笑:“官船只是一个名义,两全其美的办法不是没有,我只是想告诉你,不必只把眼光放在一处,你想要立不世功业,就要有开阔的眼光。”

汪直狐疑:“你有什么办法?”

唐泛道:“先前我说向海商征收商税,能令国库增加收入,这点你并不反对罢?”

汪直点点头。

唐泛又道:“现在的难题是,如果只出官船,不出民船,朝廷负担不起,而且没有好处,而不出官船,只出民船,又违背了祖宗成法,对罢?”

汪直又点点头。

唐泛笑道:“这就不难办了,朝廷大可成立专司海运征税的衙门,每年设置几个出海名额,以类似路引的方式,让那些想要出海的海商前来购买,购买之后就可以让他们以官方的名义出海贸易。所得货物由朝廷征收税收,那些没能得到官方名额,又私自出海的商队,自然要严厉打击。”

“而所征收到的商税,可以以抽分的形式分拨,六成归国库,四成归内库,这样一来,朝廷与陛下俱有所得,而且既然是以官方名义出海,自然也就不算违背太祖的禁令了,纵有反对声,也不会太大。”

“更重要的是,这件事若办成了,以后你就可以坐镇海运衙门,手里捏着这一笔钱,帮陛下与朝廷收钱,地位毋庸置疑,陛下也离不开你,这难道不是一举数得的大好事吗?”

偏厅之内一时寂静,只能听见汪直的呼吸声。

而以他的武功和身手,本来不应该发出如此粗重的声音的。

只见他瞪着唐泛半晌说不出话,良久之后,才道:“你不去当奸商,可真是暴殄天物了!”

唐泛:“……你这是夸我还是损我,怎么听着不像好话?”

汪直挥挥手:“那你就当是好话罢!”

他脚下的步伐越发快了些,来来回回几趟,其实是在思考消化唐泛刚才说的那些话。

等到完全将那些话理解之后,他便发现唐泛所说的,其实未尝不可行。

想要开海禁,必然会遇到前所未有的阻力,但如果按照唐泛的法子,阻力虽然依旧存在,却小了很多,而且若是完全没有阻力,早就一堆人蜂拥而上了,怎么还会轮到自己?

然而唐泛这番话更大的意义,是为汪直打开一扇全新的大门,让他去思考之前从未思考过的问题,看见之前从未看见过的世界。

他本以为自己已经山穷水尽,却没想到唐泛一番指点,不说拨云见月,柳暗花明,但起码也令他心中顿时为之一亮,仿佛镜台一角从前沾满尘埃,如今被尽数拂去一般,明澈敞亮,迷津雾散。

随着时间的流失,兴奋感逐渐消失,汪直也慢慢恢复之前的冷静,他还想到了不少问题:“万党断然不会坐视我东山再起,而且就算海禁能开,他们万般阻挠不成,肯定也要过来分一杯羹,到时候就不是我说了算的。”

唐泛点点头:“不错,所以不会是现在。而且若要驱逐那些私下与倭寇勾结的海商,朝廷也需要建立一支强有力的水军,这些都不是一朝一夕就能达成的。眼下最重要的问题,是将大同的事情解决,打赢这场收官仗,然后我们可以名正言顺回到京城。”

汪直抹了把脸,提振起精神:“你说得对,眼前才是最重要的,那帮龟孙子不想让我回去,我就偏要回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