桑扎苦笑,忙不迭致歉,他本还想端个架子,跟来客拉锯谈判,没想到让女儿这一出手,自己反倒处于被动局面。
“我愿代阿云向贵客赔罪,请容我亲自带贵客入内歇息压惊!”桑扎躬身行礼致歉,诚恳道。“阿林,将阿云带下去,关十日禁闭,每天只准吃一顿饭!”
少女脸色发白,显然也被刚才的行为吓得不轻,手脚俱软,竟也没有反抗,就任由兄长让人将自己带走了。
桑扎领着贺融等人进入厅堂,贺融让其他人在外面等候,只带了两人进去,桑扎匆匆一瞥,发现其中就包括刚才空手接箭的那个人。
“这位郎君身手不凡,不知尊姓大名?”桑扎的母亲就是归义夫人,他的汉话极为流利,言语习惯也与中原人无异。
“清安!”那人冷冷道,似还为了刚才的事情生气,看也不看桑扎一眼。
桑扎自知理亏,也不好生气,先为贺融介绍厅中老者:“这位是我们桑家寨的长老,我们都叫他侗阿爷。”
又请贺融入座。
“安王身为帝子,竟肯孤身来到此地,难道就不怕我们将你扣下,不让你回去了?”老者一开口就不大友好。
桑扎其实也有点怀疑贺融的身份,但因名帖上印章俱全,贺融真人又气度不凡,手中拄着竹杖,行走不便,也很符合他之前听说过,关于对方身有腿疾的传闻,一切都能对上。
老者这一问,正好也问出他的疑惑。
贺融淡淡一笑:“世人都知道,单凭桑家寨,是不可能与朝廷作对的,你们扣下我当人质也没用,此番出征的主帅是我五弟兴王,想必两位也早就听说,若我超过十日不归,兴王就会率大军攻打你们的营寨,将这里夷为平地,我一人的性命换你们无数人的性命,又何惧之有?”
“再者,也许桑寨主也听过,我曾孤身带一百壮士前往西突厥,身处重围之中,助真定公主掌权之事,这桑家寨再怎么着,也不可能自诩比突厥更危险,比突厥人更凶悍吧?我既不畏死,奈何以死惧之?”
他与老者迎面对视,片刻之后,老者冷笑一声,正要说话,却又被贺融抢话。
“今日我以朝廷使者身份,前来拜会桑寨主,并希望与桑寨主面对面,单独交谈。”
桑扎点点头,对老者道:“侗阿爷,你先下去吧。”
老者腾地起身,苦口婆心:“你可千万不能像前寨主那样,被中原人蛊惑啊!”
桑扎不悦道:“侗阿爷,现在的寨主是我,我自有主张,你下去吧!”
老者面色不豫,看了看贺融等人,气哼哼拂袖而走。
等桑林和贺融身边的人也都离开之后,桑扎方才道:“安王有话,可以直说了。”
贺融也不兜圈子,直接就道:“桑家寨危殆。”
桑扎冷下脸:“我诚心诚意向安王请教,您却张口就危言耸听,不谈也罢!”
贺融的身段摆得更高,他冷冷道:“向来忠言逆耳,桑寨主听不进去也无妨,如今黎栈区区几万人,就想据广州城自立,殊不知此举无异于螳臂当车,朝廷大军只要将其围而不攻,不出数日,他就只能举旗投降,到时候还会被一网打尽,没了黎栈在前面挡着,桑寨主还能再左右摇摆不定吗?”
见桑扎的面色阴晴不定,他缓下口气,温声道:“朝廷现在不是不能打,只是念在南夷人同为我华夏子孙,也受天朝庇护,更有归义夫人栽树在前,不希望大肆杀戮,有伤天和,若桑寨主肯挺身而出,率领南夷六部重归朝廷,首恶必究,胁从不论,朝廷可以从轻发落,桑寨主也可以趁机统一六部,这难道不好吗?”
桑扎沉默许久,终于道:“我母亲在时,对朝廷忠心耿耿,一心想要促成汉夷和解,因她处事公允,不偏不倚,深得岭南百姓爱戴,想必安王也略有耳闻。”
贺融颔首道:“高祖皇帝时,归义夫人献《南夷山川图》,得高祖皇帝亲赐‘归义’二字,从此归义夫人毕生,人如其号,心怀大义,对中原百姓与南夷百姓视之如一,去世之后,更被建祠供奉,广州城内的圣母祠,香火鼎盛,可见一斑。归义夫人功在天南,丝毫不亚于远在突厥的真定公主,对这等巾帼不让须眉的英豪,我素来十分钦佩,可惜生不逢时,未能一睹夫人风采。”
他神情诚挚,言语动人,桑扎禁不住大起好感,先前的疏离也逐渐消散不少,更因他提及自己母亲额功绩,桑扎也颇为感叹:“可惜母亲去世之后,南夷六部分裂,也无人记得她曾付出的一切了。”
“此言差矣。”
贺融摇摇头道:“我此番也带来陛下的旨意,追赠桑寨主之父桑沂为一品越国公,追赠归义夫人为一品越国公夫人,归义二字封号不变,它日朝廷大军离开岭南时,将在广州城外勒石刻碑,并修归义夫人祠,令人洒扫祭祀,命广州刺史亲自拜祭开祠,以彰夫人功绩。从今往后,世世代代,但凡岭南还有活人在,他们就不会忘记归义夫人,更不会忘记夫人之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