李小楼这一抓头不要紧,把那剃度僧脸都吓白了,只听他惊呼:“哎哟你乱抓什么”,剃刀便啪嗒掉到了地上。再然后,李小楼可觉出了不对劲儿。
那创口不大,但由于伤在指肚,故而钻心的疼。李小楼不过一半大孩子,所以这会儿就一面死瞪着那尖嘴猴腮的剃头僧,一面龇牙咧嘴的吸凉气。
七净大师走过来,弯腰将剃刀捡起,算是接过了剃头僧的重担。
“你这娃儿啊,着实顽劣。”七净大师叹口气,却是笑着的。
李小楼撇撇嘴,却当真不动了,只逞强咕哝:“那你收我干嘛?”说完他又后悔了,因为“收”这个字用得怎么听怎么别扭,好像自己是为祸人间的妖孽似的。
七净大师没有回答。
李小楼看不见他的表情,只感觉一双手在他的脑袋上有条不紊地打理着,舒缓却又沉稳有力。
不知不觉,李小楼闭上了眼睛。
曾几何时,阿娘也给他这样剃过头发。那时候家里穷,吃不饱穿不暖,他们几个兄弟姐妹那身上就没断过虱子。有一次实在太严重了,阿娘便把他们一个个拽过来都剃成了秃瓢。因为那东西最喜欢藏在头发里下崽儿,且一个个小虱子尚未睁开眼便知道四脚并用紧紧抓着头发根儿,所以不光要剃,剃完了还得好好洗。到现在,李小楼都还记得兄弟几个互相指着脑袋嘲笑的样子,还有姐姐妹妹嘤嘤哭得梨花带雨……
“前尘往事皆断于此,心远,你可记住了?”七净大师缓缓地问。
“记住了。”李小楼接口就答,可想想又不对,为什么要记住呢?记住他爹娘把他送人了?记住在大伯家挨打?记住沿街乞讨?没道理嘛,于是他改口,“忘了忘了,都忘了。”可说完细品品,还是觉得别扭,终于,他为难地看向七净,“大师,你究竟是希望我记住还是忘了啊?”
七净却又不说话了,只和蔼的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