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期然的,脑海中跳出刚刚夏临轩说的那句话:南面的撒网行动?那是什么?莫非……
一念及此,小贝子不由得恍然大悟,看向高高在上的九五之尊,他心中生出几缕无可奈何的感觉:看来为了让蒲大人入宫,皇上还真是煞费苦心啊。
龙辇缓缓停下,前面就是乾坤殿。《北山集》案就这样高高举起轻轻放下,肯定会引起名朝旧臣的不满,不过这根本就不放在夏临轩的心上。
看向天边艳丽的朝阳,年轻的君王非常清楚:对于自己而言,真正的考验,是在两三个月后,他要让冷傲清高,固守最后底线的蒲秋苔,心甘情愿入宫为妃。
他……能如愿以偿吗?
第三十八章
“君不见白浪掀天一叶危,收杆还怕转船迟。世人无限风波苦,输于鸳湖钓叟知。”
钱雁南披着一件轻罗披风,坐在窗前榻上喃喃念着蒲秋苔《鸳湖曲》的最后四句,怅然苦笑的摇摇头,喃喃自语道:“秋苔说的没错啊,功名利禄,长伴君侧,看着有多风光,然而到头来,祸福谁能预料?我当日若非贪心太过,入了这官场,也不至于有今日的祸事。”
“老爷错了。”
忽听身边一个悦耳的声音响起,钱雁南回头一看,见是自己最宠爱的如夫人谢氏,于是便拉了她的手坐到榻上,涩声问道:“错在哪里?若不是我贪心,也未必就能连累的你们跟我一起遭殃。”
谢氏微笑道:“老爷怎么不想想?若不是您做这个官,皇上怎么会知道你?怎么会倚重你?如今你作为韩北山曾经的弟子,还能逃得性命,这就是皇恩浩荡了,那些没有出仕的书生,这一次要掉多少颗脑袋?若老爷没有出仕,您也会是其中之一啊。”
钱雁南愣了一下,方醒悟过来,叹气道:“没错,若不是我做了大名臣子,如今也一定是和那些等着判死刑的书生一样,这样说来,我的结局……还算是好的?”
谢氏微笑道:“自然是好的。何况皇上还找了老爷去问话,也没把您打入大牢,也没降你的官职,难道这还算不好?韩家那边,妾身知道老爷难过,只是这种时候老爷自该明哲保身,不落井下石,已经是对得起韩大家了。”
钱雁南点点头,想了半晌方又苦笑道:“性命虽然保住了,不过官职可未必不会降,就算皇上现在没有降我的官儿,你以为那些名朝旧臣会不趁这个机会对我们这些降臣落井下石?我估摸着,降官职是一定的了,如今只是不知道,会不会将我贬谪到外省,最怕去岭南等瘴疠之地,到时候我受苦也就罢了,还要连累你们……”
不等说完,忽听外面脚步声响,接着一个小厮的声音道:“启禀老爷,蒲大人求见。”
“秋苔?”钱雁南愣了一下,接着便从榻上站起身,一叠声的叫道:“快,快请,快把他请进来,不不不,我亲自去迎他,如玉,快帮我更衣。”
谢如玉连忙从衣架上拿起衣服给钱雁南穿上,一边好奇道:“这位蒲大人就是那个以诗词文章名满天下的蒲秋苔吗?妾身早年也听说过他,老爷和他似乎也是朋友,只是他入京后,并没有看到和老爷有什么往来啊。”
钱雁南一边扎腰带一边道:“你懂什么?秋苔不同我,他是真君子,我是真小人。他入仕是迫不得已,哪里还有心思应酬,如今竟然亲自上门,定是昨天晚上皇上宣召他,那北山集案有了新进展。嗯,很有可能还是好的进展,不然他万万不会亲自登门来找我。”
他一边说着,就已经兴奋的冲了出去,这里谢如玉想了想,终是忍不住好奇,款款来到堂屋的屏风后:据说那蒲秋苔是相貌俊秀的名士才子,她自然也想见一见这大名鼎鼎的人物。
果不其然,片刻之后,钱雁南亲自将蒲秋苔迎到屋中,两人显然是在外面已经说了一会儿话,这时候钱雁南吩咐上茶点后,便笑道:“这么说来,皇上是有意不追究北山集案了?这可真是个天大的好消息啊。”
蒲秋苔点头笑道:“是,皇上亲口说大事化小小事化了,我想着应该不会错。今日之所以特地过府,就是想着或许韩大家会派人来联系钱兄,到时还望你转告他们一声,让他们放心,也请韩大家放心。”
钱雁南向北方一拱手,感叹道:“圣上真是胸襟如海,竟然连恩师的罪名也不追究了。秋苔放心,我这就命人去各处送信儿。喔,不妥,这会儿早朝怕是还没散,不如等早朝散后,我命人去沈学士处打听清楚,再派人送信。”
蒲秋苔嘴角泛起一丝冷笑,在这方面,他确实不齿钱雁南,之前为了怕受牵连,连师生名分都不要了,直呼“韩北山”,如今一听说夏临轩不追究,这立刻就又变成“恩师”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