就这么两句诗,蒲秋苔却是翻来覆去的念,明明语气平板,也没有什么激昂痛苦的情绪在其中,然而恰恰是因为这般的平板机械,方让芙蓉整个人都痛得颤抖了一下。
这是怎样绝望的人,怎样的心如死灰,才能用这种口气念出这两句痛彻心扉的诗句?然而她们只是来服侍的宫女,甚至还负着监视他的重任,面对他的困难和无助,又能有什么办法呢?
芙蓉叹了口气,一回身,便见红莲也正在身后微微弯着身子细听,很显然,她听明白了,眉头一挑,却也是深深叹了口气,站起身对芙蓉道:“自从春天皇上连续两天晚上召见了少爷之后,这宣召日益频繁,就拿这个月来说,如今还没到月中,却有十天晚上少爷都是在宫中过的,皇上到底怎么想的啊?后宫又不是没有伴驾承欢的嫔妃?”
芙蓉担忧的看着蒲秋苔,将手中衣服轻轻盖在他身上,一边小声道:“那又如何?咱们哪里有置喙的余地?你不知道,我心里更有一层担心呢。如今我总觉着皇上是越来越离不得少爷了,怕就怕……到最后他会越来越霸道,干脆将少爷召进宫去。”
红莲被芙蓉的话吓了一大跳,小声道:“不……不至于吧?皇上难道真要把少爷往死路上逼?这……这也太不厚道了。”
两人正小声议论着,忽然就听门外响起咚咚的脚步声,接着人未进屋声先至:“大人,不……不好了……”是双喜的声音。
话音未落,就见双喜闯进门来,他全身上下都是湿哒哒的,然而脸色却是涨得通红,看见蒲秋苔,这小厮红了眼睛,抹一把脸上的雨水,带着哭音叫了一声:“大人,不……不好了。”
“不好了?怎么不好了?”
蒲秋苔如今活得就如惊弓之鸟,听见双喜的话,只觉着头一阵一阵的眩晕,第一个反应就是家里人出了事,情急之下,他险些从榻上滚下去,一边一叠声的问道:“你说话啊,是谁出了事?”
“少爷,慢点儿。”
芙蓉连忙扶住了他,一边转头看着双喜叱道:“胡嚼什么舌头?不知道少爷身子不好吗?惊吓到他怎么办?跟着少爷这么长时间了,还是冒冒失失的。”
双喜原本看几个宫女还不顺眼,觉得她们是皇帝派来监视自家大人的,自然是和狗皇帝一条心。然而这大半年来,他也知道芙蓉红莲等人服侍蒲秋苔是尽心尽力的,所以心中那点芥蒂早已经去了。
饶如此,这一次他也不能把话当着红莲等人的面儿说,少不得期期艾艾起来。红莲是个直性子的,看见他这模样,不由得烦了,恨恨道:“到底什么事你说啊,难道还怕我们不成?我就不信了,不过是去郊外探了你那个远房亲戚而已,有什么事就不能对着我们说了。”
蒲秋苔却还是信任这跟了自己几年的小厮,见他吞吐着不肯说话,他心中猛然就是一颤,脑子里已经不自禁就联想到了个某个人身上,因强自镇定了情绪,对芙蓉和红莲道:“你们先出去吧。”
红莲恨恨看了双喜一眼,正要说话,却被芙蓉不由分说拉了出去,这里双喜方往蒲秋苔身边紧走几步,凑近他耳边道:“少爷,小的回来时,恰巧看见……看见……太子殿下一家……被……被押解进京。”
“太子殿下?”蒲秋苔喃喃重复了一遍,然后他瘦弱的身子便猛然站起,一把就抓住了双喜的手,失声道:“你……你是说……殿……殿下……”
双喜黯然点头,小声道:“所以小的本来看见下雨,还想着找个客栈住下,明儿进城,结果……结果因为这件事,小的也顾不上,所以就……就先进城和少爷报信来了。”
第五十二章
“终于……终于还是到了这一天,苍天无眼,竟然连……大庆皇室最后一点骨血……也不留吗?”
蒲秋苔紧紧抓着胸口,那里面火烧火燎的难受。其实今年春天时,他就从钱雁南口中知道皇帝派人在南方四处寻找故国太子的事情。也正是因为这个消息,他不得不苦苦忍受皇帝越来越肆无忌惮的索求和压榨,只是太子一日没有消息,他总忍不住怀有侥幸之心,希望上天保佑大庆皇室这最后一点骨血莫要灭绝,哪怕日后只能做个布衣百姓也行,只要年节时还有后人祭奠祖先就好。
可是今天,双喜亲眼所见,大庆皇室最后一点血脉,终于也被夏临轩掌控在手中,依照对方那冷酷无情的手段,太子一家怎么可能逃过他的毒手?就算有自己,可自己算个什么东西?不过是皇帝的玩物而已。到这种时候,蒲秋苔哪里还敢想自己能够影响皇帝,让他像放过韩北山一样放过太子一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