再叹了口气,素衣心中明白,完颜绪远非他父亲可比,这人年纪虽轻,却心计深沉,思虑周密,只看他能隐忍三年不向边疆发一兵一卒,便可知道他是何等坚韧,即使大漠中最狡猾勇敢的狼,也未必能与之相比。反观自己这边,君王昏庸,迟迟不发下军饷粮草,士兵们苦不堪言。一旦再起干戈,即使自己有通天本领,怕也是难以力挽狂澜了。

迷离的目光最终停在那道高高的黄沙岗上,那里埋葬着因为战争而牺牲的无数枯骨。心中一阵揪痛,身为将领,他可以运筹帷幄,换取最大的胜利,却不能护得所有将士周全。劝君莫话封候事,一将功成万骨枯。也许不久之后,自己也会成为黄沙下的一副白骨,只不知到那时候,家国百姓又会面临什么样的命运了。

重新拿出紫竹笛横在唇边,心中万千感慨,此时也只能以曲寄意,凄怆的调子随风飘送,直飘到几里外。骏马上一个春风得意的年轻男子,轻裘玉带,气势不凡,衬着俊朗的容貌,越发让人不敢逼视。遥遥听着这首断肠曲子,他的面上却泛起了一丝冷酷的笑容。

小小的一座帐篷里,肉香四溢,一张精致玲珑的桌子上,只摆着一个涮锅,锅下几块炭烧的正旺。外面虽是狂风大作,这帐篷里却是春意融融,温馨无比。

桌子两边对坐着两人,一个便是在大漠中听曲的年轻男子,另一个却是一名绝色美女,眉如远山涂黛,目似秋水含春,更兼其气质华贵高雅,举手投足间便有说不尽的万种风情。

「主子,此番涉险前来,不知到底有什么收获?」绝色女子微笑开口,宛如珠玉之声,一边为年轻男子的酒杯斟上琥珀色的琼浆。

这年轻男子不是别人,正是金辽的国主完颜绪,见心腹爱婢询问,他莫测高深的一笑,从锅里悠悠捞出一片肉放进嘴里,细细的咀嚼着,良久方才开口道:「梓侬,你又有什么收获?」

梓侬见问,忙恭敬回道:「奴婢从暗中见到了那素衣将军,唉,他潇洒出尘,面貌清秀,真想不到就是威震沙场的百胜将军呢。」说完咯咯笑了起来。

完颜绪面色宛然,轻笑道:「是吗?那你可比朕幸运多了,朕并不曾见着他,只不过听他吹了一首曲子而已。」

梓侬的双目募然睁大,失声道:「什么?他还会吹曲子?奴婢听传闻说他虽是武将,但琴棋书画无不精通,难道竟是真的吗?我们金辽男儿怎么会输在这样一个书生的手里?」

完颜绪星目中寒光一闪,冷声道:「此人文武双全,确是有些手段。三年前我们和他最后一役,朕也曾违反父王严令,混入军中,亲眼目睹他运筹帷幄,几天间让我金辽大军土崩瓦解,唉,只惜当时朕经验尚浅,父王又不肯听朕劝告,否则当不至败到那步田地。父王也落了个含恨而亡的下场。」话音刚落,只听「啪」的一声,手中杯子已被他捏碎,霎时酒香四溢。只见他目露寒光,低声切齿道:「此仇不报,誓不为人。」

黄沙漠漠,天露曙光之际,几骑人马赶到了完颜绪夜间宿营之地,为首者正是素衣,只见帐篷整齐堆在地上,人却已如黄鹤杳无踪迹,一面大旗深深竖起,上书四个大字:「卷土重来」。

素衣瞪着那四个字良久,忽然拨转马头,寒声道:「我们来迟了,完颜绪已然离去。」

副将秦商驰马走近那面旗子,高声道:「将军,他们走得必定匆忙,竟连战旗都不要了。」

素衣叹了口气道:「他们并非匆忙之间将旗子丢下。你还不明白吗?这面旗子其实就是一纸战书,唉,完颜绪,完颜绪,这个人的胆魄,确非常人可比,即便身为敌人,本将也不由得要赞一声,他确实是一位英明天子。金辽有主如此,只怕……」余下的话他不忍再说,只因那是一个他不敢去想的结局。

「通知三军,加紧训练,严密戒备,若本将猜的不错,一场大战已是迫在眉睫了。」剑眉紧蹙在一起,素衣沉声吩咐,又转身问秦商道:「京城的军饷粮草还没有到吗?」

副将摇了摇头,一副忧心忡忡的样子。素衣长叹一声,仰望长空,暗道:难道天不亡我,最终却要我亡在那起昏君馋臣的手里吗?

明亮的军帐里,完颜绪正聚精会神的看着一张地图,梓侬端着一盘点心茶水掀帘进来,柔声劝道:「主子,夜已深了,歇着吧,大战在即,养好精神是最要紧的。」

完颜绪眼光仍不离开地图,沉声道:「你先去睡吧,朕实在睡不着,三年了,朕无时无刻不想着这一战,不击则已,一击即中,朕绝不给素衣喘息的机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