金辽的死牢向来是京都的重地,不但派有重兵把守,更有武林高手暗中巡逻。素衣起先并不明白一个死牢何用如此看重,大齐的囚徒一旦被判死刑,就会比以往规矩不少,只因他失去了所有的希望,故死囚比起其它囚犯,反而较好管理。但他很快就发现,金辽的死囚与大齐截然不同,他们不放过任何一丝逃生的机会,哪怕明天就要上断头台,今晚可能还会冥思苦想越狱的办法。更令素衣惊讶的是:完颜绪不但不设法阻止打击这种负隅顽抗的想法,反而乐见其成,只是加强防御而已。

完颜绪,这个名字在几天里一直萦绕在素衣的脑海之中。作为一个将领,他已经很优秀,而作为一个君王,他更令人胆寒。素衣有些明白了为什么金辽在短短三年间就恢复元气。一个永远不肯放弃希望的民族,没有什么可以阻挡它的强大。自己的败局或许早在三年前完颜绪登基的那一刻就已注定。

耳中响起沉重的开门声,两个剽悍的狱卒走进他的牢房。其中一个上前几步,蛮横的一把撕开素衣肩头的囚服,看了看伤口,然后冷笑着道:「素将军,伤已好了,大王着我们再来问你一遍,你到底降还是不降?」

素衣拢好衣服,淡然道:「素衣的决定,完颜绪早已知晓,何须如此殷勤探问。」

另一个狱卒哼声道:「既然如此,就对不住了。」说完眼中露出凶光,一提素衣重枷上的锁链,大声道:「你该知道等着你的的是什么吧?」

素衣仍淡淡道:「是杀是剐,悉听尊便。」说完从容步出,听得那一个狱卒啐了一口,不屑道:「不识抬举,非要动了重型才认输。前年那个拉古国的将军,先前不也是这么着,过后怎么样……」还未待说完,已被另一个打断道:「割了舌头,你不要命了?人家现在可是征齐大将军,大王宠信无比,当心被他的下人心腹听到。」

素衣叹了口气,对于这个有名的降将郁苍,他也听说过。该说什么呢?识时务者为俊杰,凭心而论,完颜绪也确是位明主。只是人各有志,他素衣学不得罢了。

阴暗的刑堂里,几个膀大腰圆的行刑手正在对素衣严加拷打,逼他屈服,忽闻一声高唱「大王驾到」,接着只见完颜绪的身影在一众人的簇拥下出现在刑堂门口,他身着一件白色的轻裘披风,内力衬着明黄色的锦绣龙袍,越发显得整个人丰神如玉,神采不凡。

素衣勉力抬起头看向他,只见他嘴角噙着一抹亲切之极的微笑,目中却是冷洌的寒光在众人身上溜了一遍。他心中一颤,这人表里不一,虽有雄才大略,却非坦荡君子,必不会轻易放过自己,哪怕是让他从容就义。刚想到这里,果然就见完颜绪带着笑走到近前,忽然伸出手挑起他的下巴,语气温柔的道:「素将军,朕还真没有想到,你会冥顽不灵到如此地步。」他话语虽然柔和,但整个动作却透露出不屑轻蔑之意,素衣沉静的看着他,不发一语,牢房中顿时静的落针可闻。

完颜绪早已见识过他平淡如水的模样,这回也不恼怒,目光从他溅了无数鲜血的发梢颜面逐渐向下。只见素衣一个身子处处都是伤痕,竟没有一寸完好的肌肤。他满意的点点头,回身对跪着的一众狱卒道:「朕先前以为你们偷懒,看来是冤枉你们了。只是这样下去不是办法,他还没有降,人却被你们生生弄死了,这怎么行呢?」

牢头上前一步,恭敬道:「启禀主子,没敢伤他筋骨,都是些皮外伤,看着吓人,也着实疼痛。这俘虏是条汉子,体力也好,主子不用担心。」

完颜绪点点头,微笑道:「这就好。」复又转身来到素衣面前,见他肩头上的囚服被撕破了一块,那枪伤已然愈合,只留一块铜钱大小的伤疤。他看着素衣苍白的面色,忽然伸出手,用指腹慢慢摩莎那疤痕,柔声道:「还是这样的倔强,何苦来呢?这里还疼吗?」

素衣的身上不由得起了一阵战栗,虽然清楚完颜绪只不过是想对他采用怀柔政策让他感恩图报而已,并非有什么不良的企图,他还是不能接受这已经接近于亲昵的动作。不由得将头向旁边一偏,薄唇中又怒又恨的哼了一声来提醒眼前的敌人。

完颜绪一怔,不解的看向他,却不意见到乱发中一段白皙修长的颈项,这也是素衣身上唯一完好的地方。如珠的耳垂下,迅速的闪过一丝红晕。虽然只是稍纵即逝,那景象却凭添了些旖旎的味道。他这才醒悟过来,素衣是齐人,长在南方,十分看重礼教。自己刚才的动作对于金辽儿郎来说,是可以让他们感激涕零的施恩手段,对眼前的战俘,却已蒙上了一层别样的色彩。